上回書說至安欽差在天目山營中,候得田總兵已到,忙將兵符令箭麵交田總兵,囑咐他在此圍困山林,格外小心,不要被賊人偷走;凡有人跡不到之處,俱挖下濠溝,派人看守。郝、周、韓、謝四將意欲同欽差回莊,因總兵再三挽留,說道:"你四位若去,我就不敢當此重任了。"安欽差聽總兵之言,止得轉勸四人仍在營中效力,"等我此去,或尋出一個機緣,破了此山,省得久在外邊受苦。"四將無奈,仍在營中。安欽差隨即動身,一路無話。
那一日到了鄧莊,進莊後先見了老翁與褚大娘子、二姑娘,然後才見舅母與珍姑娘。大家見禮已畢,歸座。鄧翁問起營中情形,安公子細說一遍。鄧翁道:"這樣說來,真正無法可想。就是仙柬指引挖地道,也是難事:要從下往上挖人山中,至少也要數十裏之遠,曠日延遲,何日收功呢?"正說到此,褚一官進來回道:"二歐要進來叩見,同他家眷六人,都在外麵候信。"安公子道:"請他進來相見。我正要問他可有什麼妙計,能攻破天目山。那天目山中的賊人,他可有認識之人,還有那山中怎樣一個地勢,不知他去過否,我要問他個細底呢。"褚一官聽了這一番話,忙出來帶領二歐與碧氏母女六人,一齊人內。續到了內堂,安公子先起身站立在一旁,用目細瞧這歐家一門,是怎樣一個人物。但見二歐在前,後麵隨著兩個婦人,末後是兩個女子。走進內堂,往上一看,連忙一齊跪下,口稱:"欽差大人在上,罪犯歐截、歐鵬與妻子、弟婦、女兒、侄女,特來叩見,拜謝救命之恩。"說罷,連叩了九個頭,真是角崩在地,碰得有響聲。安公子忙令人扶起,說道:"壯士肯棄邪歸正,將來為國家出力,你我都是一殿之臣。聽說你與褚一爺結拜,又將令愛寄拜在褚姑奶奶名下,更是親戚了,千萬不要客氣。等我假滿到營,二位一同前去立功,寶眷就居住此地,有鄧翁照應,盡可放心。還有郝、周諸人眷屬也在此地,曾見過否?"二歐答道:"已去拜望過,很蒙青眼。就是妻女們也去見過那郝、謝、周三位奶奶,郝家姑娘、謝家姑娘甚愛我們兩女,要結為姊妹。將來一定在此置產居住;已遣人往太平濱去取船上的家產,恐關津阻攔,褚一爺有人同往,說是由軍營請支令箭,此事大人知道否?"安公子道:"我動身之時,未見有人來請令箭,好在田總兵在營,聞信自然給箭,大約一路決無阻攔。聞說有五位頭領,我倒要見見這五人。"二歐道:"袁、唐等五人現止有三人在此,袁、唐二人已往太平濱去取家產去了。這蔣、許、齊三人在外恭候,請示就此時傳見否?"安公子道:"快請進來罷!"於是二歐出去;帶領蔣、許、齊三人進入內堂。一上台階,三人即止住腳步,往上瞧見欽差,慌忙跪下,叩首在地。欽差忙令人扶了起來,細看這三人相貌,也還良善,遂問了他出身來曆。三人據實告稟,說道:"罪犯等五人本是良民,因家貧,販賣私鹽,為鹽商拿住,送官究辦。用非刑拷打,幾乎喪命。坐監半年,九死一生。後來還將我等充軍,在海口遇見兩位歐寨主,救了土船,收在船上做頭目,雖曾搶劫客商金銀,卻未續傷過一人性命。此係真情,並無虛話。"安公子聞言道:"據你所說,非甘心為盜可比,如今既棄邪歸正,須要替皇家出力,好蓋前愆。"三人答應:"謹遵大人金諭。"安公子複問道:"那天目山的宋賊,你們知道他來曆否?他那山寨,你們有人去過否?"二歐答道:"那宋賊從不與我們交往。聞聽人說,他也認識那妖僧,他那山寨地方不大,險要非常,攻破很不容易。"和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就是看守船隻那個侯蒙,他曾在天目山住過。常聽他說,周圍有多寬,內裏有許多山洞,深有百丈、數十丈者數處,要問細底,等他不日就來,那時間他,即可得其地利也。"安公子聞聽侯蒙能知天目山地利,心中大喜,吩咐五人道:"你們五位且在此暫住,等侯來到,再問其詳。若能熟悉地利,好助我破山,將來大家立功,在此一載你等家眷在此,仰仗鄧翁,諸人諒可放心。若能將船中蓄積全數搬來,不愁置產無資。"眾人聞言,齊聲道:"正是。"隨即辭別,出外麵去了。
話分兩頭。再說袁聲萬、唐振聲帶領著兩名兵丁,往天目山營盤那條路上而來,走的是小路,抄近百餘裏,因此與欽差錯過。及至到了營中,才知欽差已動身赴鄧莊,田總兵已到營代理。二人進營,參見田總兵,說明原由。總兵留他二人住了一宿,次早送行,果然給了他令箭一支,又請文案處發了護票一張。此係顧朗山在營中定下章程,凡有要緊差事,必須給護票,好令沿途驗票放行。此時朗山還在營中,要聽欽差回音,可有甚麼妙計。因仙柬上說挖地道一節,朗山囑安公子向鄧翁相商,兼問二歐可有妙計。朗山本欲同欽差赴鄧莊,又是田總兵留他,且住半月,等營中諸事料理有頭緒,可以代辦,然後再送朗山赴莊,與欽差諸人聚會。
這事表過。接說袁、唐二人由營動身,出文登縣口,乘船續到太平濱,尋著了那侯蒙,將二歐的信取出,交與侯蒙,細述一切。命他將船上所有值錢東西,一總收拾好了,先用船載進口,然後或用車,或用騾馱,大概走內河到德州上岸,旱路不過三四天,就可以到鄧莊了,"你先去收拾去罷。"侯蒙道:"我知道了,你何妨同我一同上船去收拾,煩你點數,開單清楚,好去交代。依我意思,將上等金銀細軟裝在箱內,其次值錢東西如衣物器皿,可以帶去;如木器家夥、碗盞之類,似乎可以不必帶去,賞給船上不跟去的人。你看我這主意如何?"袁、唐道:"所見甚是,就這樣辦罷,也不必大忙,多的日子都耽擱了,何在乎這一二日。"侯蒙道:"你那裏知道我性子最急?巴不得立刻就把這些東西當麵交代才好,我那就無事,省得朝夕心驚膽戰。"袁、唐二人道:"你是實心,所以如此,其實忙不得的。常言道:忙中有錯。你止顧性急,萬一把東西收拾得不妥,路上碰壞,那可就受埋怨了。不如消消停停,一樣樣慢慢收拾起來,東西又不得壞,人也有省力的時候,總不過是船中東西,給他帶去,還有什麼。說的?還有一層,那些個人也預先問他們一聲,誰願跟去,誰不跟去,共有多少人數,也得斟酌開消。跟去的人,自然將來隨在一處,仍是一家;不跟去的人,也得分出一個陳人新人。跟隨年久者是陳人,從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見。那些剩下不帶去的東西,多給他些,還須給他些口糧,好勸他回鄉務農,不要再做強盜。那新收的弟兄,止須發給他盤費,勸他一番,任憑他歸鄉也好,仍舊去做綠林,也止得由他。"侯蒙道:"此間船上的人共有百餘名,大半都是寨主起手共事之人。平日他們也嚐慮及做海盜,終有一日報應,無奈身在其間,不得不聽號令。如今既然寨主投誠,願替皇家出力,不惟立功,還可洗罪。他們聽了這個信息,十分歡喜,深盼寨主來喚他們前去軍營,幫助立功,把那盜名除盡,續算是一個將功折罪之人。據我看起來,那陳人多半是願去的。剩下那些新人,一半是飛空島的鄉人,有家可歸,聽憑自便,臨走時多給他們盤費,也就是了。"袁、唐二人道:"就是如此。"說罷,又催他去打點船上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