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8月,約翰·安德魯斯,一位保守的、理想主義的年輕的演說撰稿人與基辛格在聖克萊門蒂散步。安德魯斯認為尼克鬆隻有靠披露水門事件全部真相來挽救自己。
“為什麼他不跟豬狐狗跑,而是跟狐狸跑呢?”安德魯斯問。
“因為”,基辛格回答,“他就是其中一隻狐狸,他就是狐狸。”
作為國務卿,基辛格對水門事件采取的方法是避之惟恐不及。從1973年10月到1974年8月尼克鬆辭職,基辛格訪問了28個國家,海外行程達196 000英裏,平均每天600英裏。他對一個他在自己辦公室接見的外國外交部長開玩笑說:“我很高興你在華盛頓的逗留時間跟我在這裏的訪問時間正好一致。”尼克鬆曾就水門事件的處理方法與基辛格電話商議過,基辛格因知道白宮裝有秘密錄音設備,故意說一些不得要領的話。
到1974年7月中旬,基辛格感到尼克鬆非辭職不可。他敦促黑格盡快辦成此事。這兩位野心勃勃的人在水門事件麵前化幹戈為玉帛。就在幾星期前的克裏姆林宮,倆人還像小學生似的為誰住總統旁邊套房而發生口角,現在他們同仇敵愾,共同尋求引導尼克鬆辭職的路子。
但是,基辛格從未當麵奉勸尼克鬆辭職,直到尼克鬆作出辭職決定的前一天。8月6日,基辛格未經邀請走進橢圓形辦公室(當然是經過黑格同意的)。基辛格說,如果尼克鬆繼續抗爭,總統彈劾案的判決結果會使國家陷入癱瘓,使外交事務陷入癱瘓。尼克鬆不置可否。
那天傍晚,黑格打電話要基辛格馬上去橢圓形辦公室。他到了那兒,發現總統獨自一人站在窗前,凝望著玫瑰園。“我決定辭職”,總統說,“辭職令將於後天生效。”基辛格盡量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描述該如何通知其他國家政府。他這樣做的時候,尼克鬆的腦海裏反反複複縈繞的是那些領導人會怎麼想——毛澤東、勃列日涅夫、周恩來——當他們收到電報時。
“曆史會比你的同時代人更善待你。”基辛格告訴他。
“這要看是誰來寫曆史。”尼克鬆說。
基辛格從未跟尼克鬆建立起私人交情,一到他麵前就心裏不踏實。5年多來,他一直叫他“總統先生”。這一次他做了一件非同尋常的事:他擁抱了尼克鬆。
那天晚上,基辛格正和南希及來度暑假的伊麗莎白、大衛一塊吃晚飯,9點左右,電話鈴響了。是尼克鬆打來的,他問基辛格願意不願意過去聊聊。
隻有兩人在場,基辛格和尼克鬆。在這之前,尼克鬆召集妻子和兩個女兒,擺出姿勢在白宮照了最後一組家庭照片,然後,他獨自走進“林肯起居室”,他的秘密避難所,打開心愛的柴可夫斯基樂曲,等著基辛格到來。
尼克鬆需要信心,基辛格搜腸刮肚地滿足他的要求。他倆一塊回顧共同取得的外交事務上的輝煌成果。基辛格表現得很友善,他不斷強調,沒有尼克鬆在關鍵時刻所表現出來的勇氣和決心,這些勝利是不可能實現的。
這些對話使尼克鬆鎮定下來。但當他提到他辭職後將麵臨的刑事審判,他又過分緊張起來。審訊會殺了他的,這正是他的敵人想要看到的。
“如果他們跟您過不去,我就辭職。”基辛格保證道。據尼克鬆回憶,基辛格哽咽地說出這番話並開始哭泣。
尼克鬆也開始抽泣。“亨利,你不能辭職”,總統說,“不要說這種話,這個國家需要你,沒人能替換你。”
對尼克鬆的這番回憶,基辛格過後抱怨道:“你會以為見麵的目的是為了討論我的辭職,而不是他的。”
尼克鬆跟他叨叨絮絮談了90分鍾後才放他走。尼克鬆走到林肯臥室門口,突然停住腳,對基辛格說,你和我可能信仰不同,但我知道你我都信仰超人的存在。於是,尼克鬆請他的國務卿跪下來和他一起祈禱。這對基辛格來說,是個很別扭的請求,且不說他已好久沒有祈禱過,就是在孩提時代他還持有信仰的時候,祈禱也不必跪下來進行。但基辛格沒有推辭,笨拙地跪下來和總統一塊祈禱。
多年以後,基辛格對這情景依舊不願多談,好像這是他遇見的這個怪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最後一個小小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