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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到一個固定的日子,每星期天的傍晚,隻要我不在辦案,就一定會去一個固定的場所。那是一家茶樓,從前溫鬱在時,我們幾乎每星期都去。

溫鬱曾對我說,星期天傍晚,通常是她最容易感到絕望的時候。她是個極其細膩敏感的女人,因此我在心裏發過誓,會永遠盡己所能保護她不受傷害。這幾年我常常暗自奢想,也許當溫鬱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多少還是盡到了一些職責。因為我們每個星期天傍晚去茶樓小坐時,她總是顯得十分安詳。

“陽平,你知道嗎,現在咱們每次來這兒,其實隻是一個習慣而已。”她心滿意足地笑著,這樣告訴我,“我的星期天憂鬱症早就被你治好了。”

溫鬱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之後,我一度失去了各種感覺。整天不是在家裏團團轉圈,就是跑到那家茶樓裏枯坐發呆。後來我找到了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的方式,就是夜以繼日地將自己埋入工作中。時間久了,終於漸漸好起來。我又恢複了過去的習慣,每星期天的傍晚,隻要不是被案件纏身,總是去那家茶樓獨坐一會兒。要一壺茶,慢慢喝完,然後心平氣和地離開。

調來新單位前,有一天去茶樓時,發現茶樓停業了。門前的告示牌說,茶樓內部裝修暫停營業。我在門前徘徊了幾圈,隻得離開,一種習慣被終止,很是有幾分失落。好在茶樓的裝修進行得很快,不到半個月再經過那裏,發現茶樓已經重新開張,隻是新換了一個名字:水中花。走進去一看,整個茶樓內部的風格大有改觀,原來的民族傳統風情,變作了典型的西方味道,淺淡的原木色調換成暖色調的橘黃。裏麵的服務生大都換了新麵孔,不過還有一兩位是我所熟悉的。其中一位鵝蛋臉舉止端莊的女孩子,一見我進來,便徑直將我引向靠窗一個桌前。

“您好,還是坐這裏吧?”她早就熟悉了我的習慣,態度很親切,“真高興,還能看到您來。”

我笑笑,也向她問好,並隨口問她這裏是否換老板了。

“是呀。原來的老板出國了,把茶樓轉給現在的老板。”她熟練地為我上杯墊和紙巾,仍是兩份,“您看這裏的裝修,覺得還習慣嗎?”

“好像溫暖多了。”我看看四周,但對此並不十分在意。我隻是習慣這張桌子、這個座位和這幅窗景而已。“名字也換了。好在有些服務生還是熟悉的。”

“是呀,有幾個留下來的。您還是一壺雨花?一碟爆米花?”女孩子問道。

我點點頭,她便暫時離開,稍後端上一壺我每次都喝的雨花茶,和一碟新爆的米花。我不再說話,把壺裏的茶分倒在兩個茶杯中,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在對麵的位置。然後就漫無目的地看窗外的風景,看經過的行人,直到桌上的爆米花變軟,壺裏的茶喝掉一半,夜色也漸漸降臨,這才付帳離開。

我明白自己的這種行為有點兒傻。其實,我並不想把紀念變成一種形式。我隻是沒辦法改變一個習慣,一個和溫鬱在一起養成的習慣。這習慣堅持了多年,我原打算一直堅持下去的。雖然已經少了一人,但我還是無法改變。

在離開這個新改名作“水中花”的茶樓時,我無意中看到一位年輕高挑的姑娘在吧台前和服務生說話。從服務生恭敬的態度可以看出,那姑娘似乎就是這裏的新主人。這符合我的想像。在看到茶樓所換的新名字,以及那鋪天蓋地的橘黃色調時,我就暗自猜測,應該是一位感性的女子開始經營。我覺得,茶樓的易主雖然改變了我長久的習慣,但這種改變對我而言,就像這裏的橘黃色調,是淡淡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