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琳點點頭。她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倦色,看看表,說:“喲,都這麼晚了!”
我也意識到,早就過了晚飯時間。緊接著我又想起來,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無牽無掛了。我忙給溫媽媽打了個電話。果然,她說她還沒吃飯,在等我回去一起吃呢。我有些抱歉,告訴她,我馬上就回家。
嶽琳也收拾好了東西,笑著問:“怎麼,現在不再是自由身了?”
“是啊,”我歎口氣,說,“我現在搬去和老人住了。”
嶽琳先是不明白,緊接著就反應過來了。“你是說……嶽母。”
我點點頭。
“她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就是怕她太孤單了。”我省略了細節,簡單地告訴她。
嶽琳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說:“可憐……”隨即,她像是怕我誤會,馬上補充道,“我是說,人老了,沒有子女,沒有伴兒,確實太孤單了。”頓了頓,又含蓄地問,“老人家就隻有一個女兒麼?”
“嗯。”我說,“溫鬱是父母的獨女。”
嶽琳張大眼睛看著我:“她叫溫鬱?”
“是的。”我答著,忽然發覺,自己竟然很順利地對嶽琳提了溫鬱的名字。這是這些年來極少有的現像——溫鬱的名字就像我心頭的一塊傷疤,在人前根本沒有勇氣去碰觸。可是現在,為什麼對嶽琳……這樣一想,我微微不安,問嶽琳,“你經常這麼遲回家,家裏有人照看嗎?”
嶽琳“哎喲”一聲叫起來:“糟了,我忘了接孩子了!”她一臉懊惱,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東西,邊跟我解釋,“我答應朱文傑,今晚我去幼兒園接蕊蕊。這下子孩子要急死了!”
我怔怔地看著她慌亂的樣子,覺得有些困惑。這個焦慮無措的女人,就是平日裏冷靜果決、如豹子般靈敏的刑警隊長麼?此刻看上去,和印象中那些婆婆媽媽的家庭婦女沒什麼兩樣兒。她慌裏慌張地,顧不上和我多說,已經衝出了辦公室。可我還沒來得及出門時,卻碰上她又衝了回來。
“真糟糕,我的摩托車打不著火!”她急匆匆地說,“你的車在不在?”
“在。”我馬上掏鑰匙給她。“就在車棚那兒。”
嶽琳接了鑰匙剛想走,忽然又停下來,說:“不行。老人正等你回家,你怎麼辦啊?”
“我坐公交車,不行就打車。”
“你們家在哪兒?”
我告訴了她溫媽媽家的方位。
“那麼遠!”她略一思考,不容我拒絕地說,“這樣吧,累你多跑點兒路。先送我去幼兒園,然後你就騎車回家。好在是同一方向。”
我認可了她的提議——其實是安排——騎上摩托車,送嶽琳去幼兒園。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把摩托車騎得飛快,但到了幼兒園,老師說朱心蕊小朋友已經被爸爸接走了。嶽琳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遭了老師辟頭蓋臉一頓批。
“你們這些做家長的,也太不體應該我們幼兒園老師的工作了!誰都像你們這樣,過了幾個小時都不來接孩子,我們還要不要下班了?”這位年長的老師說話很不客氣,不停嘴地數落道,“你們有你們的工作,我們也有我們的生活啊。不是我說你,孩子既然生出來了,就得承擔起做母親的責任!你們蕊蕊上大班了,我在幼兒園就沒見過你幾麵,都是孩子爸爸一個人在管孩子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孩子更需要母愛嗎……”
嶽琳咬著嘴唇,默不作聲地聽著。她臉上忍耐、委屈和愧疚的表情震動了我。我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女人竟讓我從內心裏覺得憐惜。這個發現,比她的表情更令我意外,也令我不知所措。我有些匆忙地走到一邊,不知是為了避免嶽琳當著我的麵挨訓而感到尷尬,還是別的什麼,腦海裏一片混亂。我在一個小花壇前等著,周圍是沉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