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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海洋的屍體已經完全無法靠外形來辨認。好在朱紅梅為我們做了一件事。一根曾令她魂飛魄散的丈夫的手指,被她膽戰心驚地保存下來。現在,那根手指派上了用場。借助科學儀器的檢測分析,我們從淺草湖蘆葦蕩裏打撈起來的腐屍,的確就是陸海洋。經過法醫的解剖檢查,證實死者是被利器重傷後,墜入湖底淹死的。這是一樁確鑿無疑的故意殺人案。

我們終於得以對陸海洋事件正式立案。嶽琳組織大家開了一個會,布署下部的工作。結合前些天對晶華大酒店突然檢查的結果,以及貓眼兒的證詞,我們決定首先拘留趙東來,並對李安民等人的行為加以監視。隊裏的氣氛緊張起來。從目前各項調查情況看,晶華大酒店涉及的問題很多。雖然首先要抓的是趙東來,但形勢很明顯,這很可能隻是一個馬前卒。嶽琳將此事向局領導做了彙報,局領導也很重視,指示我們以陸海洋案為契機,將晶華大酒店所有違法行為一網打盡。

對趙東來的拘留很及時。他不知從哪裏得知風聲,正準備出逃。在訊問室裏,趙東來一付凶蠻模樣,對我們的任何問題都充耳不聞,氣焰很是囂張。貓眼兒不在,目前又無實證將陸海洋的死與趙東來聯係起來,我們心裏都很焦慮,清楚這樣下去,趙東來很快就能恢複自由。而這明明是放虎歸山。

晚上,我們都很疲倦。趙東來倒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林光遠很惱火,說要給趙東來吃點兒苦頭。嶽琳製止了他。

“你們沒看見趙東來分明是有恃無恐嗎?”嶽琳眉頭緊鎖,冷靜地分析,“這說明他背後有大魚!”

“那又怎麼樣?”林光遠年輕氣盛,很是不服,“正好一串拖出來!我就不信那個王八蛋的嘴比鐵缸還硬!”

我看看嶽琳,她在凝神沉思。我隱隱預感到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如果過於輕率地解決趙東來的問題,勢必會給後麵更深入的追查造成障礙。因此,我也勸林光遠要保持耐性,避免打草驚蛇。

“草已經打了,還怕驚什麼蛇?”林光遠叫道,“總不能把趙東來這條蛇再放回草叢裏去吧?”

“如果趙東來真是蛇的話,”我對林光遠意味深長地說,“那麼他被關在這兒,應該很快會引起外麵的反應。到時候,我們不是看得更清楚嗎?”

林光遠不說話了。但我看出,對我的話,他並不以為然。我們都看著嶽琳,等著聽她的意見。而嶽琳卻好一會兒沒說話,始終皺著眉,似乎在思索一個極其難懂的問題。我心裏有些不安,覺得嶽琳似乎有些走神。可是能讓她從這麼重要的事中走神的,又會是什麼好事呢?

嶽琳突然意識到大家在等著她說話。她像從夢裏驚醒了,怔了怔,才對大家說:“今天先這樣。趙東來不能硬逼,一定要拿出實證才行。24小時期限過了,再申請延長24小時。再不行就找借口,反正人也不能輕易放。注意觀察‘晶華’裏麵的動靜,有什麼情況及時通氣。”

大家聽從嶽琳的命令,各自散開了。我擔心著嶽琳的心事,想和她談,又覺得無從開口。正猶豫間,嶽琳忽然叫住我。

“秦陽平,待會兒我想去溫媽媽那兒看看蕊蕊。”她對我說。

我馬上答好。問她是否要跟我的摩托車一起回,她卻並不急著走的樣子,似乎想對我說什麼。我知道她心裏的矛盾,任由她考慮。最後,她下定決心對我開口了。

“我今天上午去法院了。”

我想起來,上午確實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嶽琳。當時我還有些奇怪,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在現在的當口,她不會輕易離開。隻是後來又見著她時,她一如往常地組織我們開會、安排工作,看不出什麼異樣,我才放下心。

“今天是第一次開庭。”嶽琳垂著眼睛,麵無表情地說,“就是朱文傑提起的離婚訴訟。他堅持要離,我不同意。我跟他說了,沒有我能接受的理由,我不會離的。後來他拿出一樣東西交給法官。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我先是有點兒疑惑。緊接著,我猛地想到那天朱文傑帶蕊蕊去抽血的事。我的思路瞬間連通了。

“是不是跟蕊蕊有關?”我試探著問道。

嶽琳慢慢抬起眼睛看著我。她的臉色蒼白得讓人擔心。“你說對了。”她努力想使自己保持平靜,但聲音還是止不住微微發顫,“朱文傑告訴法官,說蕊蕊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給法官的是一份親子鑒定書。”

盡管已有思想準備,我還是很震驚。那一刻,我不明白我的震驚來源於哪裏。是因為朱文傑的行為令人不解,還是這個事情本身。我是說,我的思緒確實糾纏在一個問題上:蕊蕊究竟是不是朱文傑的親生骨肉?那份鑒定書究竟是真是偽?

我不敢開口向嶽琳發問。然而她卻自己問自己了。我第一次看見,透明的淚水從這個女人眼睛裏緩緩流出來,滑過她憔悴的臉龐,從她消瘦的腮上滴落。

她無聲地流著淚,喃喃自問:“嶽琳,這到底是怎麼了……”

我呆呆地望著她,心緊緊揪作了一團。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