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對嶽琳朱文傑的事情聽之任之。現在我明白,這件事與我無關。可這個事件中的主人公,朱文傑和嶽琳,都是我不能漠視的對象。人和人在社會中存在各種各樣的關聯,有的有形,有的無形。那些無形的,往往就像冰山的根基——龐大、隱秘而危險。我知道,我對這個事件的旁觀,可能會將自己拖入難以預見的麻煩,但我卻像上了發條的機器,無法自動地停下來。
我決定直接找朱文傑麵談,事先沒有給他打電話。我們喝酒的時候,他曾隨口說過幾句公司的情況。我沒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地方。已到了下班時間,朱文傑不在。我從他的一位員工那裏打聽到,今晚他在一家酒樓有應酬。從朱文傑的公司出來後,我先回家吃飯。估計一頓飯局差不多可以結束了,這才前去朱文傑吃飯的那家酒樓。在酒樓門口,我看到了朱文傑的車,知道他還沒出來,便在一邊耐心等候。看來朱文傑這頓飯吃得很隆重,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裏麵出來。從他略顯輕浮的步態看,他已微醉了。但他還是掏出車鑰匙,走向自己的車,顯然準備自己開車離開。
我從等候的地方走出來,向朱文傑的方向走去。我有些猶豫,原本想和朱文傑單獨談談,卻忘了朱文傑是出來應酬,而且酒量不佳。看他現在的狀態,不知能否保持清醒的思維。這樣想時,我看見朱文傑已經上了車。他的動作雖稍顯遲緩,但還不亂。這時,腦海裏一個念頭閃過。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到,朱文傑自和嶽琳吵架、離家出走之後,每晚都住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一瞬間,我已做出一個決定。我不再走向朱文傑的車,而是一轉方向,躲進黑暗,然後悄悄找到自己的摩托車,打著了火。從我的所處的位置,可以看見朱文傑的車已經發動。他慢慢地將車駛出去,上了馬路。我放下頭盔的前罩,把臉牢牢地遮好,騎著摩托車,遠遠地尾隨著朱文傑的車,跟著他向前行進。
在跟蹤的過程中,我頭腦中一片茫然,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準備怎麼做。我隻是憑著本能,尾隨朱文傑的車,他直行我也直行,他轉彎我也轉彎。我始終謹慎地與他保持著距離,從他駕駛的狀況看,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身後有了一條“尾巴”。我想,是酒精破壞了他的警惕性。就我以前對他的了解,他的反跟蹤能力極強,我曾經受他指點,獲益非淺。
朱文傑雖然喝過酒,但車速仍然很快。我們一前一後,在夜色中穿過半個城市,最後駛入城東的一片住宅區。朱文傑的車速慢下來,我不得不離他更遠,以免被他察覺。因為在目前的情形下,如果發生那種情況,我就真的有口難辯了。好在這時,我遠遠看見朱文傑的車開進了一個大門,便加快速度跟了上去。我有兩個擔心,一是朱文傑的車到了小區裏,我會失去他的方向;二是擔心門口的阻攔。
果然,當我的摩托車要進門時,大門已經要關上了。保安攔住我,問我找誰。
我跨在摩托車上,沒有熄火,指指前麵,大聲說:“剛才進去的車看見了嗎?我們一起的!”
保安看看前麵,朱文傑的車還在視野內。他又扭回頭打量我,問:“他姓什麼?”
“姓朱!”我流暢地回答。
保安點點頭,為我打開門,顯然,他的確熟知這裏住戶的情況。我加大油門,駛入小區。朱文傑的車已經看不見了,但我並不緊張,剛才我已看清了他的車是在何處轉彎的。我憑著印象前行,發現這是一個頗高檔的住宅區,除了剛進門時的幾幢多層商品房外,裏麵都是一棟棟不同規格的別墅。我一路開著,最後在一棟二層別墅樓前的院子裏看見了朱文傑的車。車燈已經熄滅,有個人影正從院子裏的小路走向別墅。我將摩托車熄了火,找個地方停好車,然後隱在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遠遠地觀望著那棟別墅前的動靜。
那個人走上台階,走到門前,抬起手按門鈴。我視力極佳,雖是夜裏,也能確鑿無疑地看出,那人正是朱文傑。很快,別墅的門廳燈亮了,顯然是有人來應門。果然,片刻後,門打開,露出一個女人的半張臉,一晃,就被走進門內的朱文傑遮住看不見了。門沒有馬上關上,因此能夠看見進了門的朱文傑彎下腰,脫了腳上的鞋。旁邊馬上有人遞上拖鞋,朱文傑換上。這時,門關上,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躲在角落裏,遠遠看著,喉嚨裏又出現那種異樣幹渴的感覺。每當我遇到不知該如何解釋、不知該如何解決的難題時,常有類似的感覺。直到今晚騎上摩托車跟蹤朱文傑之前的一刻,我都沒有想過,朱文傑和嶽琳的婚姻出現問題,是他們本身之外的原因。即使嶽琳對我說了,朱文傑拿出親子鑒定來證明蕊蕊並非他親生,我還抱著希望,認為他們之間存在某種誤解,隻要這種誤解消除,一切便會恢複原樣。可是當我尾隨在朱文傑的車後,在黑暗中前行時,於一片茫然中,卻又隱隱產生某種預感,覺得我的期望很可能會被這次跟蹤而徹底打碎。是的,我沒有對朱文傑產生過懷疑,而我卻下意識地去研究他的行徑。這究竟是什麼原因,我完全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