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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揭發信”事件隻是一個引子,必將帶來一個結果。隻是不知道這結果來得如此之快。嶽琳去見局長後,不到一個小時,她回來了,臉色陰得像是立刻便要滴下雨來。她將我叫到辦公室,一進門就告訴我,局裏的決定,從今天開始,我暫時不必來刑警隊上班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接著,我繼續聽到嶽琳的聲音。

“本來他們想馬上把你調走,我堅決反對,李局才改變主意,讓你先休一段時間的假,看看情況再說。”

我好一會兒才問出一句“為什麼”。我讓嶽琳告訴我局裏這樣做的理由。

嶽琳冷冷地說:“我現在明白了,有人用心良苦,想把咱們分開。尤其要把你弄走,離開刑警隊。這樣一來,他們的事情就沒誰會咬著要追查了。”

這一點,看過第一封“揭發信”我就有所意識。現在聽到嶽琳說,我也並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局領導不知是以什麼為理由要讓我走。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嶽琳。

嶽琳沉默良久,說:“你還記得昨晚你送我回家的事嗎?”

我點點頭。在嶽琳家樓下,我們說了幾句話,嶽琳上樓,我就騎摩托車走了。當時嶽琳感到奇怪,說好像看到一道白光。但看看夜空很晴朗,便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現在我知道,其實我不是眼花。”嶽琳定定地看著我,“那很可能是有人在偷拍咱們倆。今天我在局長那兒看到了一些照片,全是咱們見麵時的場麵。這個偷拍的人很狡猾,從他取的角度看,咱們在照片裏顯得很……很親密。尤其是在我家樓下,有兩張看上去非常曖味。假如我不是當事人,我簡直都會被迷惑了。”

“這是誰幹的?”我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你要是聽李局說這些照片是怎麼來的,就更不可思議了。”嶽琳說,“今天早上,局裏每個領導的辦公室門口,都有這麼一封信,打開來,裏麵都是一樣的照片。”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嶽琳接著說:“所以一早,他們就開了個簡單的碰頭會,找幾個人問了問情況。李局說,他們當然不會憑著這些東西就做結論,但考慮到影響問題,還是決定把咱們分開工作。後來因為我的堅決反對,李局同意先不調你,讓你暫時休假。事情的真相他們會進行調查,但目前隻能先這樣。”

說到這兒,嶽琳嘴角露出一個苦笑。“我估計,我在這個位置上也待不了幾天了。”

我喃喃地說:“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夠陰險的。”

“是啊,”嶽琳意味深長地說,“他們的影響力,也真夠大的。”

我覺得渾身冷嗖嗖的,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想起那些在公安局大院每一棟辦公樓裏都出現的“揭發信”,想起嶽琳傳達的局領導的決定,想到那些濕嗒嗒粘乎首落在身上的目光,我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嶽琳,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我問,“能讓咱們停下陸海洋的案子,另外去查一件陳年積案?還能瞞過咱們兩個偵查員的眼睛,把咱們的行蹤都偷拍下來?誰又能一夜之間,在這麼多管理嚴格的場所貼上‘揭發信’,而且每個領導那兒都送上咱們的照片。要不是我親眼所見,簡直會覺得荒唐!”

嶽琳雙眉緊鎖,注視著我。我從她的眼睛裏,第一次看到一絲懼意。那是她麵對窮凶極惡的毒販、麵對歇斯底裏的嫌疑人、麵對再可怕的危險時,都難以從她眼中發現的懼意。

“怎麼辦?”我知道此刻嶽琳也沒有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我真的就這麼罷手了?”

嶽琳有點兒悲哀地望著我。沉默了好久,終於慢慢說:“現在,麵對麵的衝突沒有意義。秦陽平,你還是暫時回家一段時間。我會盡快協調……”

我默不作聲看著她。感覺自己像沉入一口枯井的孤獨的迷途者。以往我常常能從這個女人身上意想不到地獲取力量,而這一次,我看到她的眼神並不比我堅強。我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對嶽琳點點頭,說:“好吧,我服從上級安排。”

說完,我轉身要往外走。嶽琳又叫住我,我停下步子,回頭望著她。

嶽琳眼睛裏湧出亮晶晶的淚水。她拚命忍著,用平靜地聲音對我說:“秦陽平,你記著,適當的忍耐,其實是蓄積力量。”頓了頓,她又低聲說,“還有,你並不是孤獨的一個。”

我鼻子一酸,努力把眼淚咽下了肚。我勉強對嶽琳笑了笑,想說句什麼,但說不出來。停了停,便轉身走出了辦公室。接下來,我在眾多無形但沉重的目光中做了很多事,歸還槍支,交接工作,處理文件……直到騎著摩托車離開公安局的大院,我腦子裏一直回響著嶽琳的聲音。

“還有,你並不是孤獨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