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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我在街上遊蕩的時候,發現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深秋季節。路邊的梧桐樹一片金黃,經了秋雨後,樹葉落了滿地。雨水將那些枯黃的葉片粘在地麵上,原來平整幹淨的地麵上仿佛多了無數的補丁,平添出幾分蕭瑟和寂廖。我還從來沒有在別人都工作的時候,一個人在街上這樣閑逛。這是一種令人感到窒息的自由。

為了不讓溫媽媽為我太過擔憂,也為了給自己找一點兒事做。這些天,我主動承擔了接送蕊蕊上下幼兒園的工作。蕊蕊是個內向安靜的孩子,有時候乖得令人心疼。她會一直默默地,睜著她柔美清秀的眼睛,認真地望著四周的風景、人物,很長時間不開口說話。隻有和她媽媽在一起時,她才顯得比較活潑。自從住到溫媽媽家,和溫媽媽也漸漸親近起來。也許因為我本身不愛說話,所以蕊蕊和我相處,兩人都顯得很沉默。

下午快到幼兒園放學時間了,我踏著一地的落葉去接蕊蕊。她和同班小朋友站在一起,整個人顯得格外小一些。看到我來接,她臉上微微露出一點笑容跑了出來。我把她抱起來,她伸出小手,一聲不吭地把我頭發上的雨水撣落。

“蕊蕊,今天下雨,咱們坐車回家好不好?”我問她。

她乖乖地點頭,繼續撣我衣領上的水珠。

我凝視她。她的眉眼非常細膩清秀。我忽然想到,她臉上的確找不出和朱文傑相似的地方。那麼是像嶽琳嗎?我用研究的目光打量她,想找出我熟悉的特點來。

蕊蕊忽然細聲細氣地說:“叔叔,爸爸也和你一樣看我呢。”

“是嗎?”我問,“是怎麼樣看的?”

她有些怯生生地,像犯了什麼錯誤。“爸爸看著看著,就生氣了,對我很凶,還發脾氣。”

我心裏一抖,把蕊蕊抱進懷裏。她像隻瘦弱的小羊羔,不知是冷,還是害怕,身體微微發著顫。我抱著她走出幼兒園,以免打濕她的鞋,然後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帶著她一起回家。一路上我都在想,蕊蕊這種無法消除的怯意,究竟是來自於哪裏呢?

沒想到,我帶著蕊蕊一進家門,就看見嶽琳也在。蕊蕊馬上從我身上掙紮著往下跳,因為渴望,她小小的身體變得很有力量。“撲嗵”一聲跳下地,興奮地撲進嶽琳懷裏。嶽琳張開手臂,把蕊蕊緊緊抱在懷裏。

“寶貝,媽媽想死你了!”嶽琳情不自禁地說,不住親吻著蕊蕊的小臉蛋。“今天媽媽就接你回家好不好?”

我聽了,不由吃驚地望著一邊的溫媽媽。溫媽媽對我無奈地點點頭,我明白,嶽琳說的是真話。我想問嶽琳是怎麼回事兒,但她和女兒膩得分不開,我隻好在一旁等著,直到嶽琳把蕊蕊安頓在沙發上坐下,這才有機會和她交談。

“對不起,這些天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時間來看你們。”嶽琳平靜地說。她的平靜裏似乎隱含著什麼。“我可以把蕊蕊帶回家了。”

“找到合適的人幫忙了?”我問。

她搖搖頭,垂下眼睛。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抬眼看著我,說:“不是。蕊蕊爸爸回家了。”

我更是吃驚,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說,老朱他……”

嶽琳不等我說完,就搶著說:“他已經回家了。法院那邊,他也撤訴了。”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頭腦中一下子亂糟糟的,不知說什麼好。在半個月之前,我還一直為這個結果而努力,可現在,當它突如其來地呈現在麵前時,我卻完全不明所以然了。我想起何梅英那套別墅,想起何冰冰的決心,想起和朱文傑最後那次見麵的談話……是我的記憶出錯了,還是我已喪失了對人的了解和理解能力?

嶽琳瞥了我一眼,低聲說:“我也不太明白。本來我已經決定放棄了。是他主動這麼做的。”

我茫然地望著前方。

溫媽媽在一旁說:“你們先談談吧,我帶蕊蕊溫習一下功課。”蕊蕊住進來後,溫媽媽每天都會教她認認字、講講故事,這是一老一少每日的功課。“一下子要走,我真有點兒舍不得呢……”她悵然地說。

嶽琳忙叫蕊蕊跟溫媽媽去,蕊蕊乖乖地順從了,跟著溫媽媽進了裏麵的房間,留下我和嶽琳兩個人相對。我們都沉默著,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我在心裏自省,自己雖不高尚,但此刻這種難以言述的心情,卻絕非簡單的嫉妒或失落。我隻是覺得,眼看著一叢行將枯萎的植物,突然間結出美麗的果實,讓人不是驚喜,而是駭然。

我心裏七上八下,問嶽琳:“他突然改變主意,對你總該有個解釋吧。”

嶽琳看看我,又調轉目光。“他說,他也珍惜多年的感情。考慮了一段時間,覺得還是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一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