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更自由地出入我的宿舍。於是,我的小屋的角落裏常常會多出些核桃、山楂、五味子、野葡萄等。偶爾還有稚拙的小紙條:“老師,你不會走吧?”“老師,我們喜歡你。”看完後,我拚命的揉眼睛。劉月抓著我的手左右地搖,我說沒事,老師眼睛裏進東西了。她說,我給你吹吹就好了。我蹲下來。她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扳著我的腿,緩緩的吹著,涼涼的舒服。
我來香泉鎮的第99個夜晚,星光閃爍,燦爛無比。我和李其帶著學生們在山坡上遊蕩唱歌,歌聲順著盤旋的公路飄揚得到處都是。風吹在我們的臉上又轉向遠方,想要把一切激情與快樂帶向更遙遠更深入的地方。村民們原本沒有很晚亮著燈的習慣,但那樣的夜晚,所有的燈光都顯得那麼善解人意。他們一定也在聽這些熟悉的歌曲吧!遠處有蟲聲和蛙聲和我們一起唱一起舞。我們忘情忘憂。
期中考試,作文題是《我和植物》。惠子寫得最好。我在班裏大聲的讀,覺得優美無比。
“……我生長在一個長著許多許多植物的地方,我認識許多許多樹木和野生的花草。春天裏我用迎春花的枝條編製過花環,秋天裏我被野棗樹的彎刺劃破過衣裳。我出生在夏天麥子一節一節抽著穗兒瘋長的季節。所以,我叫惠子。我用樹葉兒卷起來做口哨吹,我用有刺的蒼耳和夥伴們惡作劇,我用蒲公英吹過爺爺的眼,我用狗尾巴草編過可愛的小動物,我用鮮黃的野菊花裝扮過自己……除了這些,還有許多我都叫不上他們的名字。但我喜歡它們,熟悉它們。我離不開它們,如同離不開我們的老師……”
她的字很工整。我感到慚愧,來香泉很久了我的字還是沒有長進。每一個都像長著翅膀靜臥的大鳥,隨時都想飛。所有日子在我的筆下記錄得散漫,像被斷開的詩。隻有細細咀嚼,才發現其藏著一顆不安分的心。
收到家信了。父親的字體蒼老了許多。那天晚上,我沒有寫日記。我在當天的日期下認真地抄了一遍信的內容。然後,香泉鎮的夜晚第一次讓我失眠。宿舍四周的沉寂也第一次顯得壓抑無比。我披衣出去,看到那輪被烏雲吞噬掉大半的月亮。月亮在雲朵後徘徊閃躲,若隱若現;月光有一絲憂鬱,一絲茫然。它漸漸失去了光彩,找不見蹤影。我心裏慌慌的,伴隨著一陣絞痛。我坐在小屋門口剝著石榴,大把大把地扔進嘴裏,貪婪地咀嚼著,像在咀嚼著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