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那年冬天,在礦上(1 / 2)

◇田世俊

那個冬天,告別父母,和大哥跟著舅舅去往山中的煤礦。路其實並不遙遠,但幾個小時山群中的蝸行,讓我感覺仿佛置身於漫漫黑暗世界。細密的煤灰啃噬了這個世界的真實麵目,一片死氣沉沉。路的兩側,堆滿開山時留下的一塊塊突兀嶙峋的石頭。冷眼看去,儼然巨大的煤堆,冷峻地蹲立在山腳,像司芬克斯般守望著來往的車輛和行人,然後被湮沒在蕩起的滾滾黑塵裏,久久不能沉靜……

冬日的山,絲毫沒有綠色可見,望去隻是枯黃的蒿草。礦的周圍,草便更少了。墳塚般的煤堆雜亂地低聳著,到處是淩亂的車輪痕跡。入眼的多是黑麵孔的礦工——看著煤堆機械地揮動著手中的鐵鍬。偶爾一兩張戴著墨鏡的白麵皮度過,一定是礦主之類的人在巡視了。

我們的住處是山腰一間向陽的簡陋窯洞。一爿鋪著破席的土炕,一盤土塊壘成的爐台,彼此相通著。一生火,土炕便跟著熱起來。地上零散著四五塊磚頭,似乎是用來坐的“小凳子”。

初安置好家,我們的打工生涯也就正式開始了。起先是和礦工們一塊裝車。雖然業已深冬,但汗水卻仍與我們相伴,他們滲出我們的皮膚,在蒸籠般的衣服內流淌,蒸發,最後彙成一灘。要不了多久,我們就都成了“包黑炭”,黑臉,黑鼻孔,黑衣服,甚至吐一口唾沫也富含煤渣。回到家裏,掙紮到炕頭,倒頭便睡。再次醒來,老舅已做好了飯。原來是不該讓老舅做飯的,他像我們這麼大年紀時早在外奔波了,而今,白發的他,卻仍要領著我們哥倆過著勞頓的生活。

不到半月,大哥便瘦了一圈,我估計自己也是。可我們誰都沒說,隻是實實在在,拚命地幹活。然而礦工們卻不樂意了,他們嫌我們兄弟太年輕,活幹得慢,不夠多,還和他們領一樣的工資。沒辦法,我們隻好去了小一些的礦,每天裝兩輛固定的卡車,偶爾也裝些小車。或許是心理不平衡吧,開始時很恨那些人。慢慢的,在日日勞累中便也消磨了這個念頭。是啊!在這樣灑汗賣命的環境裏,每個人都受生活所迫,每一分錢都是用血和汗浸泡出來的。珍惜自己的錢,便也不足為怪了。而也許是父親也多年做這種活的緣故,我對這些人總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我隻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漸漸地適應了這裏的生活。融入了礦工的生活圈後,卻也找出些許的規律,讓自己有時間租些武俠書來讀,也算鬱悶日子的一種慰藉吧。大概礦工的文化消遣也僅限於此,隻是我們都很坦然,無須去顧及什麼。

一個月後,冬來得更猛烈,也更可怕了。那幾天,天凍得出奇,稠黑的雲不分晝夜地籠著山坳。站在外麵撒泡尿,不一會兒就結成薄薄的冰片。風發狂似的撲到山穀,呼嘯著,鬼哭狼嚎般。

一天午後,我和大哥吃過飯,爬上土炕,剛翻了幾頁紙,就聽到外麵有人急促地叫喊:“出事了!出事了……”一陣風呼的鑽進窯裏,灶裏的火苗也突的竄了好高,我們快速地跳下炕,踩著晃動的地麵衝了出去。

人們百米衝刺般地衝向井口。原來井下發生了大麵積塌陷,逃出來的人們驚魂未定地癱在地上,一麵喘息一麵指著礦井向人們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