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假山碎石,幾人在一大片繁華似錦的花塢前停下。原本這裏是一片富麗堂皇的牡丹圃,偏生不得當今皇後喜歡,讓人全部移走換成一大堆普通的無名花草,也不著人打理看護,任它風吹雨打自生自滅,令人意外的是結果不到歲餘竟蔓延成一片燦爛春華,也不知道是不是此處風水格外好的緣故。
“就是這兒麼?”沐墨瞳向花塢裏看了看,問道。
“是……剛才就是在這裏看到的……”引路的青衣小宮女囁嚅著,目光猶自驚惶。
點了點頭,率先撥開幾近半人高的花叢走進去,拖著裙擺尋尋覓覓,時不時低頭查看地下,不多時便停在一處。
花叢掩蓋下,露出一塊染血的衣角,晦暗的色澤幾近幹涸,芬芳的香氣蓋去了其中的血腥,若非如此早已有人發現隱藏在花叢底下的秘密。
拂開眼前的花紅柳綠,是一個骨骼極為纖細的少年,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慘白得近乎琉璃通透的膚色,花瓣落在那張瓷器般精雕細琢的麵孔上,睫毛纖長濃密,仿佛蝶翼溫柔地覆蓋住眼瞼,他看起來如同沉入深度睡眠,寧靜祥和得令人不忍驚擾。
最近闖進她地盤的人還真是多呢,昨晚才送走一個,今天又來了一個,看來她這拒霜宮果然是塊風水寶地啊。
往身後招了招手:“桑桑,過來看看死了沒?”
桑蓉原本站在邊上賞花看景,順便驗證一下這裏的花草是否真的如傳聞所說比別處開得茂盛,想起自己宅子裏有幾種毒草長勢很不好,或許移植過來情況有所改觀也說不定,暗自琢磨這個方案的可行性,被沐墨瞳一叫喚才回過神,幾步踱至跟前把地上的人扒拉起來查看,動作粗魯得令朱砂直皺眉,她十二分懷疑就算那人沒有因為傷勢嚴重而死,也會因為這番不知輕重的折騰痛死。
“還沒死透,不過也差不多了,哎呀,肋骨斷了兩根,差點岔進肺裏,真是驚險,此外心脈鬱結,肺腑滯緩,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外傷,有的傷口已經止血凝結,看樣子大概是這一兩天內的事情,創口齊整利落,估計拜那個姓冷的野蠻人所賜——我就說那種麵部表情癱瘓的冰塊幹脆扔到軍營裏不是很好嘛,留在宮裏很影響觀瞻的,話說回來他原來是太子東宮的右衛率吧,陣前倒戈之後也不過當了個大內侍衛總管,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以前墨言和他為太子的左右衛率時,一木頭一冰塊還真是絕了……”嘴裏念念不斷的同時,雙手也不停地在那副單薄的身板上捏來捏去,眼中放射出的光芒越來越興奮。“這樣都沒死透還真不容易,體格也算得上奇異了……”
沐墨瞳無端地脊背一陣發涼,驀地想起桑蓉曾經養在籠子裏的小白犬,因為三天兩頭被她灌以各種稀奇古怪的藥,那隻小白犬過早地謝頂脫毛,見到誰都是一副神思恍惚雙目含哀的樣子,直到有一天它再也不吃任何人送來的食物,眼看就要餓死,桑蓉無法隻好把它放了。可是那隻注定命途多舛的小白犬已經癡呆到連路都認不清了,才一出牢門便撞進了一戶賣狗肉的屠戶院子裏,第二天神醫門的大夫就接了一批上吐下瀉麵色青白四肢抽搐遍體紅疹的病人,而引發那些怪現狀的病因直到如今都沒有查出來,差點被那群杏林精英們當成千古難解的瘟疫處理。
果然,桑蓉下一句話就印證了她的不祥預感。
“渾身上下這麼多創傷正好可以拿來試藥,很久沒找到做實驗的好材料了,以前那些小東西都太不經折騰,這個身體看起來單薄,韌性倒是十足。”
“既然如此,那就帶走吧。”同情地瞥了一眼毫無知覺的少年,落在桑家魔星的手裏就自求多福吧,誰叫他倒黴被看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