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品居出來,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看天色尚早,思忖是否回府看看。
此時正近晌午,眼前人來人往,道路寬闊整潔,沿街兩邊商鋪林立,食坊、酒肆、商鋪,應有盡有,還有挑著擔子的小販慢悠悠地晃蕩……
忽然眼前一角翠色衣衫一閃而過,輕靈地沒入人潮,那身形竟極似桑蓉,莫非她又跑出來了?不及多想,已追隨而上,目標在人群中忽隱忽沒,沐墨瞳閃身避開幾個追逐嬉戲的孩子時,對方已快失去蹤影。心下暗急,施展輕功身法,躍過人群,直追而去,引得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翠衣人影毫不停留,徑直穿過街巷遠離喧囂的市集,漸漸擺脫人群,來到一處僻靜茂密的野林時,身形方才停住。
沐墨瞳頓下腳步,冷冷地問:“不知閣下特地引我來此,意欲為何?”
那人背對著她,沉聲笑道:“明知是陷阱,卻還是跟來了,是自負藝高人膽大,還是愚蠢莽撞?”
“我從來都不讓人失望——尤其是對裝扮成女人來釣我的男人。”
沉笑陡然變成略帶幾分魅惑的男聲,語氣竟是激賞之意:“早知道赫赫有名的愚人穀墨姑娘不僅長得賞心悅目,還如此有趣,柳某人應該早來釣你才是。”
轉過身來,卻是一個靡顏膩理風華極致的男子,一雙灼灼桃花眼直睨著她。被他這麼一看,竟會讓被看的人生出一種他似在看你卻又不似在看你的錯覺,仿佛你隻是他眼中一道若有若無的風景,不經意入了他的視線,卻又分明未入他的眼,竟是讓人十分的矛盾,生出幾分難以琢磨的迷惘悵然。
“采花大盜——柳恕?”沐墨瞳展顏一笑,如風過芙蕖,垂柳折腰,別具風姿,讓對麵的人微微一愣。
恢複本來麵目後,身上翠色的衣衫不再是女子的宛然靈動,而透出一股攝人的清頎,風姿雋爽,傲然挺立。略一拱手,謙遜道:“區區不才,讓墨姑娘如此惦記,柳某不甚榮幸。”
沐墨瞳是愚人穀主滄海先生的外孫女,因其尺素冰綃使得出神入化而名噪一時,眾人皆稱之為墨姑娘。
“什麼時候偷香竊玉的多情公子改行做起盜賊宵小了?”沐墨瞳斜了斜眼,有幾分取笑的意味。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況且又可一親美人芳澤,何樂而不為?昔日得墨姑娘在煙渚島一役中驚鴻一瞥,至今仍寤寐思之輾轉反側,奈何宮闈深沉禁製重重不得而入,如今有送上門來的機會,怎好推拒?”
極少有人知道當今的沐皇後和愚人穀的墨姑娘是同一人,甚至江湖上並無多少人知曉墨姑娘的真名實姓,如此稱她是因為但凡書信畫作,她皆會在落款處留下一個墨字。但顯然,柳恕的說辭不僅表明他早已知曉,而且還知之甚詳。於她而言,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皺了皺眉,繼而後知後覺地領略到他話語中另一個重點——“煙渚島?”
沐墨瞳在母親辭世後,就被外祖接至愚人穀親手教養,直到八歲方才由沐相接回,之後雖然一直在沐家長大成人,習性卻已經養成,時常離家在江湖上飄蕩。當年卷入煙渚島一役實屬意外,也並未放在心上,事過不久便已忘懷,此時經柳恕一提不禁有些茫然,哪裏想到正是那一役意外成就了自己的名號。
“那日事了之後,墨姑娘便翩然抽身,孤鴻一去再無影蹤,不知令多少江湖青少俊彥扼腕而歎呢。”柳恕悠悠說道。
這時沐墨瞳才略略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煙渚島一役結束後她便匆匆趕回了京城的沐府,彼時正值皇室秋狩前夕,身為準太子妃的她不得不出席,而秋狩過後一個月便是被推遲了一年的東宮大婚,誰知道就在北彌山狩獵之際發生了巨變……
閉了閉眼,收回飄遠的神思——現在不是回憶往事的時候,她如此告誡自己,強壓下自心底泛起的漣漪,漠然直視眼前的人:“我不記得當時見過你。”
柳恕對她的話毫不以為意:“墨姑娘出生世宦,我等草莽鄙陋之人自然難以入眼。”
當日煙渚島主人做壽廣宴武林名宿,沐墨瞳代愚人穀滄海先生出席,期間不乏諸多武林世家後起之秀,而柳恕這樣一個不入流的采花大盜並不在邀請之列,是靠了偽裝才得以進入煙渚島,她自然不會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