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閣下不惜男扮女裝引我前來就是為了敘舊?哦,不對——根本沒有舊可以敘。”頓了頓,伸出纖長的手指不經意地點了點額頭,“那麼,閣下是來找我回顧往昔的?那可真不湊巧,最近府中失竊,丟失了一件至為重要的東西,恐怕沒有耐心做一個良好的傾聽者。”

“至為重要的東西?”柳恕笑了笑,意味深長,“看來民間傳聞果然不可信。”

“傳聞?”沐墨瞳挑了挑眉。

柳恕笑得越發開懷:“傳聞皇後沐氏水性楊花貪慕權貴,太子罹難不到三個月便戴上鳳冠霞帔嫁給差點做了自己小叔子的男人,而且入宮三年不僅一無所出,更甚刻薄善妒,將太後原本打算送進宮的幾個嫡親侄女遠嫁番邦,致使如今皇上後宮凋零子息單薄,不僅如此還有傳言說沐後驕橫跋扈,身為天祈國母卻未能以身作則,以孝悌之道表率天下,平日裏藐視太後威儀,屢有衝撞之舉,還三番四次將太後派遣來給自己調養身子的太醫拒之門外,罔顧太後一番真心誠意……”

“聽起來,這個皇後的確做得很失敗,驕狂自大、窮凶極惡、罪行累累……簡直就是罄竹難書。”沐墨瞳仿佛街頭巷尾隨處可見就著茶點嘮嗑的興致高昂的長舌婦,在柳恕換氣的空擋插進評論。

柳恕略略斂起了笑容,桃花眼中似有深思。

“本來我也這麼認為的,不過,如今看來傳聞畢竟是傳聞,遠沒有真實那麼可靠,三人成虎一說不是沒有道理。沐皇後對已逝太子倒是情真意重,令人歎服。”

修長的手指無意中自懷裏帶出兩封類似書信的物件。

沐墨瞳眉眼驟然一緊,信封上分明有當年淩玄璣慣常留下的朱色芙蓉紋章印。

“你想怎樣?”失卻耐心,幹脆單刀直入,冷冷地掃了一眼林中深處,眸中滑過譏諷之色,對付她一人而已,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她是否太被人看得起了。

“墨姑娘勿怪,愚人穀威名赫赫,我等不敢托大,才會如此謹慎以對。若墨姑娘肯束手就擒,我這就讓他們撤下,以免雙方傷了體麵。”看出她的不屑,柳恕出言解釋。

那番彬彬有禮的模樣,沐墨瞳不由笑了出來,起先是哧哧淺笑,越到後來越發不可抑製,最後幾乎笑得喘不過氣來。

柳恕不解:“墨姑娘在笑什麼?”

“你有看到過拿刀的屠夫對待宰殺的牛羊鄭重其事地說抱歉的麼?難道不覺得好笑?”笑夠了,方才直起腰說道。

柳恕再未說什麼,麵上也未現尷尬,反倒浮現出淡淡的悲哀,良久,薄唇翕動,吐出微不可聞的話語:“我不想殺你,可是……”最後半句未說出口便已消散在空氣中。

往往會有太多的無奈,橫亙在生命裏。麵對時,已是無力。

想起剛才在一品居裏的交談,沐墨瞳有些了然,不再犀利以對,冷漠的麵容刹那鬆動,喟然一聲歎息:“卿本佳人。”

同樣隻有半句,卻淺顯得多,誰都明白另外半句的含義——奈何做賊。

柳恕身形陡然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桃花眼中淩亂紛雜,原本堅硬的部分融化成漫天星光,璀璨四溢,絢爛如同煙花綻放……

看到這樣的眼睛,沒有人不會動容,沐墨瞳也不例外。然而那光華卻也如同煙花般短暫薄命,瞬息,滿目的星光隕滅,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黑暗。

柳恕迎風而立,笑容慘淡,聲音幹澀:“如果我能早些遇見你多好,哪怕隻比他早一天,可惜,太遲了……”

或許他該慶幸,原來這世上並不是隻有一人知他,然而,從今以後,或許隻有那一人……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還沒死呢,現在就蓋棺定論預備給我哭喪,是不是太早了點。”沐墨瞳笑如春花,全然不在意自己處在什麼樣的險境。抬手扔了折扇,衣袂隨風翩揚,純白如雪,仿佛徐徐伸展開來的羽翼,一道白練閃電般掠出,氣勢如虹,凜冽無與倫比,正是曾在江湖上盛傳一時的尺素冰綃。

與此同時,林子裏疾掠起數道寒冽的劍光,盈盈欲遮蔽天日,挾雷霆萬鈞之勢,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