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裏已經是子時,拒霜宮裏一片漆黑靜謐,輕輕闔上窗扇,悄無聲息地朝內寢走去,心裏直想歎氣,什麼時候回自己的房間還要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
背部的傷因為一係列翻牆越戶的動作隱有崩裂的趨勢,刺骨的疼痛陣陣襲上來,緊貼肌膚的內衫已侵染上濕意。
“朱砂。”經過影壁時她輕喚一聲,為方便照料朱砂有時會睡在外間置放的羅漢床上,通常稍有動靜便會警醒,因而她也不停頓,一邊徑直朝自己的床榻走去一邊繼續低聲說,“到隔壁把桑桑叫過來……”
話未說完,便覺出異樣——
屋子裏的氣息不對,除了她還有一人——然而卻不是朱砂。
眼睛漸漸適應室內晦暗不明的光線,紫檀雕花床邊的身影清晰可辨。
螭龍紋的常服穿戴整齊平整無痕,以二龍戲珠冠束起的發髻一絲不亂,顯然未曾入睡,狹長的鳳目在黑暗中珠光瑩澈,異常懾人。
沐墨瞳一凜,萬沒想到這個時候淩玄戈會出現在她的寢殿。
空氣中有股難以名狀的壓抑,那緊盯的目光須臾不離她的身上,仿佛帶著鉤子,刺得她肌膚一陣生疼——她突然很渴望光亮,哪怕隻有微末的一點也好。
“皇上怎麼不點上燈。”話一出口便覺不妥,果然——
“你想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淩玄戈冷冷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原來那件血衣在千嬌坊時已換下,她又不願穿坊裏姑娘的輕薄裙衫,所以現在身上的是寒玉笙在千嬌坊留宿時更換的衣服,當時她還對這種以青樓為家的行徑十分不以為然。現在不用看也知道,這身衣服顯而易見大了一圈。
原本打算不聲不響潛回來的計劃不僅徹底宣告破產,還被逮個正著,叫人不得不感歎就算是風水寶地也有時運不濟天不遂人意的時候。
“皇後是否應該跟朕交待一下這兩天芳蹤何在?”
相處以來,淩玄戈極少在她麵前自稱朕,每當以這種方式自稱便是怒極的征兆,而無論她如何刻荒誕胡鬧,也不曾真的挑起過他的怒火。不管出自於何種緣由,對待這個名義上的皇後,他實在太過寬容,寬容得常常讓她忘了,他其實是一個帝王。
沐墨瞳僵直脊背,迎向那張早已熟稔的麵孔,依舊是玉質無暇,宛如霜華,然而,究竟是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以至於他們必須如此麵對。
“我以為,我是自由的。”不是感覺不到他的怒氣,隻是無法承接來自帝王身份的質問,她的骨子裏不允許。
“你以為——”淩玄戈站起身,眸色裏一片肆虐的驚濤駭浪,“是的,每次都是你以為。在煙渚島跟人火並拖著一身傷回來是你以為,把蘭氏遺孤留在宮裏授人以柄是你以為,為了一封信差點把命搭進去也是你以為——永遠都沉不住氣,不知收斂隱忍為何物,一再放縱自己意氣行事……”
“說夠了沒。”沐墨瞳眉目之間冷意彌漫,“今天不是侍寢的日子,皇上說夠了還請出去,臣妾這兒廟小,容不下皇上的萬金之軀。”
淩玄戈凝睇著她寒冽的麵容,鳳眸深處,色調鬱結壓抑,沉重如鐵。
“皇後還是一如既往地固執任性呢,毫無耐心可言。時至今日,沐氏已沒有了太子的庇護,如若朕的皇後還學不會何為曲意承歡的話,那可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