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拂開眼前的花枝,轉目四顧,卻未看到要找的人。不過在禦花園裏散步,轉個身就沒了蹤影,真是一刻都靜不下來。如果有朝一日她被告知這個閨中密友跑到海外仙山閑逛,也不會感到太過意外。
一場秋雨過後,禦花園裏落英滿地。
天氣轉涼,陰氣漸重,露凝而白,是為白露。此時節,鬥指癸,鴻雁來,玄鳥歸,群鳥養羞。
正是白露滋金瑟,清風蕩玉琴。
禦花園在宮城東角,沐墨瞳時常來此卻並不為其中姹紫嫣紅,爭奇鬥豔的百花,隻獨鍾於那碧波清池嶙峋怪石,以及黑瓦白牆的水榭長廊——都是從江南一點一滴的運來,由能工巧匠精心布置,和京城的北地風景,殊有不同。
踩著腳下鬆軟的草地,呼吸間盡是沁人心脾的清芬,思緒不由得一陣鬆弛。與前朝的暗潮湧動比起來,因為太後移駕昭雲宮,如今的後宮卻是一派平靜寧和。
踱步至花叢中,重染的錦繡絲緞拂過蔓纏的枝葉,帶起輕微窸窣之聲,鞋尖突然觸碰到一團柔軟的異物,似乎還會蠕動。
心下暗奇,略微頓了一下,拔開眼前花枝低頭看去,原來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小貓縮在草叢裏。與尋常的貓略有不同,四肢修長纖細,長長的尾巴高高翹起,碰到生人也不害怕,反倒粘呼呼地傾上來磨蹭沐墨瞳的軟緞鞋麵,喉嚨裏伴隨逸出嗚嗚的低鳴,那副懶洋洋的暢快樣子不禁讓人卸下防護。
蹲下身將它輕輕抱在懷中,那貓兒十分有靈性,居然伸出舌頭舔了舔沐墨瞳的手指,搖著尖長美麗的尾巴,無比愜意地在她懷裏打了個嗬欠,朝她露出一對尖尖的牙齒。
沐墨瞳不禁悠然一笑。不知道是誰飼養的,竟是這樣憨態可愛。
“咦,哪裏來的貓?這模樣……是外邦的品種吧。”身後傳來驚奇的問話,隨之桑蓉的臉湊了過來,對著它細細打量片刻,忍不住伸指彈了彈那烏黑小巧的鼻頭,原本閉了眼養神的貓兒居然立即睜開綠瑩瑩的圓瞳,朝桑蓉抗議的揮了揮爪子,十分排斥的樣子。
沐墨瞳取笑道:“它似乎不太喜歡你。”
“哼,居然敢對我張牙舞爪,當心給你下個七步倒,讓你三天三夜動不了身。”受到差別對待心理不平衡,桑蓉正正經經地恐嚇。
沐墨瞳不由好笑,大概小時候經常拿小動物試藥的緣故,一些貓貓狗狗見了她便繞道走,如同避瘟神,直到現在桑蓉都沒辦法跟這些小東西和睦相處。摸了摸尖尖的貓耳朵:“你跟一隻貓計較個什麼勁?它又聽不懂你說什麼,白白浪費表情。”
“誰說它聽不懂,你看它一副你是白癡的樣子,分明是懂的——瞪什麼瞪,再瞪就把你這雙綠眼睛換成紅色,你說一隻長著紅色眼睛的貓會是什麼樣子呢?”桑蓉越說越離譜,煞有介事的模樣簡直就跟這隻貓杠上了。
沐墨瞳笑著搖了搖頭,剛要開口,另一邊隱約傳來兩人的對話聲。
“小雪真是不聽話,每次不見了都要亂找一通。”軟糯的嗓音,略略帶點嬌嗔,卻是嬌而不膩,十分的動聽。
“花園這麼大,不如多叫幾個人來找,這樣也快些。”
另一個聲音響起的同時,桑蓉清晰感覺到身邊人微不可察的一震,卻是若無其事的伸手撫了撫懷中貓兒身上保養得油光水滑的皮毛。
“表哥陪我找就好了。”俏皮的語氣,透露出一股歡欣雀躍,“表哥最近都好忙,一直沒來毓秀宮,今天就陪瀟瀟好麼?”
宮裏隻有一個男人,而能夠稱呼那個男人為表哥的,也隻有一個女人。即便是桑蓉此時也猜測出兩人的身份。
“好,小雪平日都去哪裏?大致有個方向也好找……”任誰都聽得出其中飽含的寵溺。
話說到這裏,已看得見花叢掩映下相攜走來的兩人。
玲瓏嬌小的女子挽著身側人的手臂,俏麗的臉上笑意盈然,眼底歡愉如泉水般溢出,瀲灩而動人。她身邊的人似覺察到其他人的存在,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側首看過來,卻是略略一愕。
桑蓉突然有股十分不妙的感覺。
沐墨瞳迎視著那雙眼睛,深幽的瞳仁寧靜似水,隔著紛蕪的芳叢,兩人的視線毫無阻隔的相遇,卻仿佛從未相遇,隻是在兩個不同的時空,生生錯開,咫尺已是天涯。
沈瀟瀟順著淩玄戈的目光看過來,麵色刹那僵硬,然而片刻便掩去,嗓音甜美如夢:“真是湊巧,姐姐也在這裏。”
“是啊。”沐墨瞳展顏笑道,輕薄的陽光下,似有無數塵埃在她的笑容中旋轉,叫人沉醉其中,如夢似幻。“秋雨過後,園子裏最是清新,很適合散步呢。”她怎麼沒有想到,宮中唯有毓秀宮養的暹羅貓是渾身雪白的。那是朝中某個大臣特意派人搜羅來的奇珍品種,為了巴結這個王朝中最受聖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