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天上演這麼一出,就是為了不當皇帝的女人?”
“陛下龍章鳳姿,天日之表,能夠近身服侍是若微的福氣,隻是皇宮實非若微所願。”方若微仰起臉,語氣不卑不亢,麵上露出一股堅定。
“我想這並不是所有的原因吧。”沐墨瞳直視著她,赤金流蘇在鬢邊輕晃,襯著容顏似玉,“你冒這麼大的險,難道隻是因為不甘受困於皇宮?如果僅是為此,會有更周全的方法,以你的能力不會做不到。”
她現在已是采薇宮的宮女,即使不想熬到二十五歲放出宮去,也可以略施小計,宮中侍從若患有疾病一經查明便會被提前遣散出宮,這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完全不必采用如此鋌而走險的招數。
方若微聞言粉頰浮現一抹緋色,櫻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沐墨瞳一愣,恍然悟到:“難道你是為了冷於秋?”
方若微低下頭,算是默認。
沐墨瞳有些不解:“你是真的傾心於他?為什麼?”倒不是她覺得冷於秋多麼差勁,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就不會被他凍到,在她看來那分明就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在散發冷氣的大冰塊。少女懷春不稀奇,稀奇的是懷春的對象居然是冰塊。
難道是英雄主義情結在作祟,因為冷於秋偶然從太液池裏救了她,所以就打算以身相許?雖然方若微不像那種喜歡做夢的小女子,但是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心裏怎麼想的也很難說,或者幹脆是掉進太液池腦袋進水壞掉了?
一時胡思亂想起來,卻聽見方若微說道。
“其實在我入宮之前曾經見過他。”
沐墨瞳有些意外。
方若微繼續說:“兩年前我曾隨父親回京述職,那次與冷侍衛有過一麵之緣。”
恐怕不隻一麵之緣那麼簡單吧,沐墨瞳暗自揣測,雖然她說得含糊,但多少也猜得到,估計那次見麵就已埋下情根。隻是冷於秋似乎並不記得她,而她居然毫不在意?
情到深處無怨尤,便是指的如此麼?
夜風拂過,樹影搖曳生姿,映著遠處依稀的燈光,一片影影綽綽,仿佛無聲的囈語。
方若微輕輕抬眸,那目光中顯而易見的執著不悔,竟讓沐墨瞳有些悵然。
“難道你這次上京,就是為了他?”
“是。”方若微毫不隱諱地點點頭。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這樣冒險的方式,若未能如她所願,豈不是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若微明白娘娘是性情中人,定然能夠體會若微的心情。”
掩在重重廣袖下的手驀然一緊,如畫的眉目間一絲震顫浮光掠影般閃現,優美的唇線向上彎起,不深不淺,卻是幾分無奈,幾分苦澀。
性情中人?可未必是好事呢。
夜色濃稠,冷風颯起,吹起了她的袍角,寒氣透過厚重的禮服一絲一縷地滲透進來。終究是更深露重,難以抵擋嗬。歎息一聲,攏了攏寬大的袍襟。
“當日在朱雀大道上得娘娘仗義解圍,若微並非不懂回報。”方若微伸手自懷中取出一物,鄭重其事地交到沐墨瞳手中,那是一枚晶瑩圓潤的玉石令牌,上麵鐫刻一個篆體方字。
“若微在家時曾幫父親處理政務,積攢下一些人脈,他日娘娘或許會有些用處。這是方家的信物,憑此可以調動昇州七成的人力和財力。”
沐墨瞳一愣,昇州物華繁榮,豐饒富足,七成不是個小數目,而她身為一介女子,竟能控製七成,無論怎麼說也不容小覷。而且既然能夠從容不迫地說出這番話,足以表明她私底下沒少做工夫。昇州一個地方的長史雖不是什麼撼動朝野的大官,但天高皇帝遠,在中央的職權難以延及地方的時候,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昇州地處江南……
“地上寒氣重,當心受涼,你先起來說話吧。”沐墨瞳俯下身將她扶起來,“算起來,方姑娘也算是本宮的同鄉呢。”
“娘娘你是……”方若微有些吃驚。
“家母祖輩皆是江南人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方若微似看到那雙嫵媚的墨色瞳眸中恍惚閃過水流般的光澤。
“若微惶恐。”
沐墨瞳微微一笑:“不必如此拘禮,本宮向來欣賞有膽識的人,怎會怪罪於你。”
“謝娘娘成全。”方若微鄭重道,緊繃著的一口氣霎時鬆懈下來,她明白,這已是沐墨瞳的承諾。
思忖了片刻,問道:“你目前可是在采薇宮當差?”
“回稟娘娘,是在采薇宮緋雲姐姐跟前。”初被分配入各宮的人,隻能跟在資深宮女身邊服侍,之後才能再行分配去處,而緋雲正是賢妃顧輕霄的貼身女官。
沐墨瞳點了點頭:“今晚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一早我讓朱砂過去知會一聲,把你調到拒霜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