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行去,泰伯不停地絮絮叨叨,說的盡是些府中瑣碎的事,沐墨瞳安靜聽著,極少答言,嘴角弧度優美柔和。

沐府內廣植花草佳木,影影綽綽,尤以香櫞為多,香櫞四季常青,時下亦是翠意盎然,寬大的葉片間偶然綻現粉白色的小花,煞是清新動人。

穿過玲瓏的山石,途徑一處院落時,腳步驟然頓住,透過殘敗的古藤,依稀可見其中白牆黑瓦,青苔斑駁,幾隻鴉雀呱呱怪叫著飛走,一陣風拂過,卷起頹廢的氣息,沉寂得令人心悸。

泰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重重一歎:“都好幾年了,老爺從來都不肯踏進這個院子,裏麵空蕩蕩的,隻有幾個打掃收拾的丫頭,當年那件事,誰心裏不難受呢,夫人去得早,沒想到連少爺也……唉,朝廷上的事,老頭子不懂,但是老爺這幾年的身子,府裏的人都看在眼裏,是越發的不行了,可又沒辦法,這天下的擔子一半都壓在老爺肩上,每日裏夙興夜寐地操持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浣塵居,記得以前,這裏是沐府最熱鬧的地方呢。

濃密的眼睫下,琉璃瞳中黯然無華,唇色稍顯蒼白,微微嚅動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出口,身形一轉,繼續往朝花軒走去。

“最近府裏可還安好?”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接過丫鬟奉上的茉莉香片,沐墨瞳出聲問道。

“自從上回出了阿楚那件事後,府裏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番,小姐大可放心。”泰伯歎了口氣,“阿楚那孩子也可憐,平日裏也不說話,隻顧埋頭做事,就是太過不聲不響了,誰知道竟被人拿了家裏的老母作要挾,方才出了事,估計當時被鍾氏的手段嚇怕了,若是她肯跟老爺交代清楚,倒還不至於那樣,真是可惜了,才那般年紀……”搖了搖頭,繼續說,“說到底還是成天防著外麵,反倒疏忽了府裏頭,若是先前有人看出她不對勁,也不至於賠上一幹人性命。”

一片片茉莉花瓣在茶湯中輾轉漂浮,柔軟而脆弱,沐墨瞳垂目凝視,馨香繚繞,氤氳之下,似乎看到一張怯怯惶恐的年輕麵孔。

托著茶盞的手動了動:“好生辦了身後事吧,畢竟也曾是府裏的人。”

“老頭子理會得。”泰伯點頭,嗬嗬笑道,“外頭人都說小姐變了不少,依老頭子看,小姐倒是一點都沒變,還和以前一樣。記得小姐小時候很喜歡擺弄花草,還在院子裏親手種了芙蓉樹,如今都長這麼大了。”

朝花軒的窗外亭亭如蓋,遠遠望去,一片豔色奪人,襯映著枝葉扶疏,樓台攏影猶如繡帶,迤儷在眼前,倒是與拒霜宮有幾分相似。

千林掃作一番黃,隻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細思卻是最宜霜。

拒霜是芙蓉的別稱,每朝皇後或許喜好不同,但對待與後宮之主的宮殿同名的花,無一例外是包容的。故而經過幾代王朝的累積培護,拒霜宮內的芙蓉是天底下開得最美最盛的。

而沐墨瞳想過千百次也未曾想明白,自己為何偏偏喜歡這種花。

周歲擺宴,抓周儀式上,她什麼也沒拿,獨獨抓了席上女眷無意遺落的芙蓉釵不放。

芙蓉即拒霜,拒霜亦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