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賓客中就有人斷言此女將來必當入主中宮,母儀天下。
過後沒過多久,就傳來聖上的金口禦封,欽定為東宮太子妃,沐氏一朝榮寵無上。
是否一切在開始之前就已成定局?
所以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必須而且隻能嫁給太子,繼而在母儀天下的光環下守著偌大的拒霜宮,然後如同史冊上那些光輝燦爛煊耀一時的名字一樣,移居長樂宮,待昭陽日影,芳華褪盡。
一開始她是不願意的吧,不然也不會一再離開沐府,在江湖上飄蕩,可是那個人是玄璣啊,那麼溫柔體貼的玄璣,事事遷就從不會勉強人的玄璣。
她不像哥哥那樣,自幼深受父親那套祖訓熏陶,為了社稷黎庶沐氏長久而默默隱忍,日益沉寂。
因為是他,她才願意嚐試著去接受,而不是拒絕。
是他讓她願意相信,即使是在帝王家,也會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會有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也會有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因為是他,她才會願意相信,詩經裏那些美好而瑰麗的夢,然而當她決定踏出那一步時,那個還未來得及締造的夢,就如琉璃般碎去,唯留一地殘骸,再也收拾不起來。
晚風沁涼,秋分過後,鬥指已,雷始收聲,蟄蟲培戶,水始涸。
浣塵居內靜謐如斯,樹影斑駁搖曳,隻聞細微的婆娑起舞聲。
緩步踏過曾走過無數次的青磚小道,即使在朦朧的夜色下,每一景每一物依舊清晰無比。
目光輕柔地滑過眼前熟悉的畫麵,一縷一縷的思念漸次泛濫。
哥哥,阿墨來看你了呢。
曾聽說人死後魂魄會留在最牽掛的人身邊,或許他應該在北狄,縈繞在那個人左右,可是她卻固執的希望,此刻他在這裏。
畢竟這裏是他們長大的地方,殘留著太多難以磨滅的記憶。
哥哥,阿墨曾經很任性呢。
因為不想承擔沐氏的責任,常常扔下大家一個人跑出去玩,長年累月地不回家。可是身為兄長的他卻什麼都沒說,默默扛下所有的重負,比起她,這個做哥哥的要辛苦得多。
沐墨言、沐墨瞳,他們名字中都有個墨字,偏偏別人喜歡喚他阿言,喚她阿墨。
雖然被喚作阿言,但誰都知道,他根本就是個惜字如金的悶葫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墨言的不言,卻是無奈。
院子的天井中央,立著一株老榕樹,枝幹虯結蒼勁,冠蓋如傘,華蔭繁茂依舊,底下坐落一塊巨石,兩人小的時候常常在上麵玩耍。
上有樹蔭蔽日,下有矮榻桌椅,盛夏時節,沁涼祛暑,十分舒爽。
現在上麵卻爬滿了枯藤,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蹲下身,耐心地撥開纏繞的藤蔓,在記憶中的地方摸索,手指一寸一寸滑過石頭表麵,摩挲著歲月的痕跡,不一會兒就探到一處凹痕。
那是一個人的名字——霽和。
刻得很深很深,仿佛要烙入心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