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的心思一向藏得很隱蔽,若非一次偶然看到他刻在石頭上的這個名字,恐怕連她這個妹妹都無法得知他的感情。

家世顯赫的英武少年,金枝玉葉的皇朝公主,本應是天作之合、錦繡良緣——如果沒有她的話。

她早已是無可爭議的太子妃,日後統率六宮的人。

沐氏的榮耀因她而走上極致,已無法承受更多的來自天家的恩寵。

何況當時的聖上並非庸才,決不會允許沐家出了一位太子妃的同時再出一位駙馬,一位盛寵的嫡公主的駙馬。

所以終究是無望。

相思相望不相親。

他該是忍受了多大的無奈與絕望,而她,分明知道,卻無能為力。

如今他烙在心底的那個人,已遠在北狄,隔著水千重,山千重,即便是魂牽夢縈,也再難以相望。

遠近閃爍的星辰,仿佛幽蘭的夜幕凝結了一點涼冰冰的水光,投下若有若無的輝芒。夜的寒氣漸漸湧了上來,泠泠的刺骨。

沐墨瞳一襲素白的衣袍,在晚風中翻飛舞動,纖細而單薄的身形,仿佛是一抹暗淡的幽魂,隨時都會化成一陣輕煙,一陣霧氣,就此遠去。

歎息一聲,輕輕轉身回頭,驀地撞入一雙侵染著淡淡月華的鳳眸。

迷離的夜色下,青衫寥落出塵。

不是遠在雲端不可觸碰的神祗。

不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帝王。

而是一個佇立的剪影,於寒宵風露中遙望。

挺拔的鼻翼,淡薄的唇線,陰影籠罩下的輪廓更顯深刻,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裏有著莫名的絲絮,一層一層遊曳,凝望住她。

她一時錯愕,驚訝溢於言表:“你……怎麼會來這裏?”

“今天是阿言的忌日,我過來看看。”聲音落在空曠的院子裏,格外悠長,竟似浸透了無盡的愁緒。

沐墨瞳微微牽動唇角,說不清是什麼意味:“難為皇上尚記得。”

“瞳兒,記得這一天的遠不止你一人。”語息中,難以言及的複雜。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北彌山上的一幕是個夢,一個延續至今的夢,等蘇醒過來,一切都不曾發生。

沒有金闕禦座,沒有江山萬裏,更沒有眼前刻骨傷痛。

聽到那聲輕喚,沐墨瞳竟感到渾身如同凍結了一般僵硬。

瞳兒,有多久沒有人喚起這個名字了。

此刻,竟會有種遙遠如同前世的錯覺。

越過遠近的飛簷翹角,廣袤的天邊似有層層的霧氣湧現,還未聚攏便被風吹散,露出深邃幕色中一勾殘月,清輝穿過稀疏的枝葉灑落在地上,細碎淩亂,好似一副淺淡的水墨畫。

“以前阿言常常說起你小時候的事情。”淩玄戈越過她,踱至樹下,伸手撫摸遒勁的枝幹。一種哀悼的姿態,深冗的緬懷。

“那時候我們經常在樹下聊天喝酒、比試切磋,阿言在武學上是個奇才,十五歲時,宮中便再無人能攖其鋒芒。”

那個在練武場上技壓群雄的矯健少年,曾一度是京城貴胄少女們私下談論最多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