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仰慕者眾,卻誰都不曾懂得,那雙漆黑眸子中深藏的抑鬱。
若非出生世家,他大概會投生軍旅,奔赴邊關,成為一代名將而流芳千古。可惜,最終卻死在亂軍之中,才剛過弱冠之年。
或許是因為夜色的關係,沐墨瞳眸中光華流轉,卻是一片淒迷柔婉,神色驀地一鬆:“哥哥一向嚴正端方,倒是難得與人投緣。”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奇妙,兩個同樣少言的人竟會相交至深。身為東宮衛率,與沐墨言最為合契的不是玄璣,反而是他。
“你還未回沐府的時候,每次他從江南回來,談論得最多的便是你。”
沐墨瞳呼吸一滯,幾欲盈然而泣:“他是個好哥哥,好兄長……”
如果不是他硬生生將自己的雙翼折斷,為她擋下一切,她怎麼可能成為江湖上,那個肆意縱橫的墨姑娘。
身為兄長,他做的,已然太多。
隔著牆垣深深,隔著寒夜露重,守夜人在敲著竹梆,更聲漏斷。
那些久遠的記憶,於此刻,一一浮上水麵,那麼明媚,那麼哀傷,浮光掠影一般迷魅惑人。
“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沐墨瞳抬眼看向他,清冷的月輝下,琉璃般的瞳眸,似有火焰在冰冷的燃燒。“如果你當真對他心懷愧疚,又為什麼要在他屍骨未寒時將霽和嫁到北狄去——你明知道北狄的局勢是團爛攤子,卻在那個時候將她孤伶伶地送過去和親,這就是你對逝者的追念?”輕輕搖了搖頭,“玄璣兄妹,你竟是一個都沒有放過。”
淩玄戈身體陡然一震,神色刹那淒涼,仿佛有什麼梗在了喉嚨,欲發聲已然嘶啞:“你……竟是這樣以為的?”
“那樣的情形,你想要我怎麼以為?”
破碎沉痛的眸子,竟是不忍直視,心中突然一慟,莫以名狀的苦澀,有什麼一絲一縷的在心肺間撕扯,卻是再也無法繼續待下去,轉身走向朝花軒。
“皇上,夜深了,回宮吧,那裏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疏離的話語,遙遙自風中傳來。
淩玄戈凝立在身後,看著她的白衣如雪,漸行漸遠,哀傷緩緩沉澱,月色下,淒清如同霜華。
思緒早已不受控製的遠離。
她不會知道,認識她,遠比她以為的要早。
在成為東宮衛率之前,身為太子伴讀的墨言頻繁出入宮廷,兩人得以相交莫逆,每次從江南回到京城,都會聽他興致勃勃的說起自己的妹妹。
她如何頑皮,如何貪玩愛鬧,分明是個小姑娘,偏偏喜歡打扮成假小子……
一點一滴,積水成淵。
在她的世界還沒有他的時候,他的世界卻已不知不覺被她侵占,毫無保留的填滿。
如此的不公平,卻也無可奈何。
那麼早,她就已然進駐到他的生命裏,他怎麼可能做出讓她難過的事?
是否那次在金殿之上,她決絕轉身的時候,兩人的軌道就已不可逆轉的拐了個彎,再也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