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定侯府大門前,燈火通明,較之嚴謹肅穆的沐府,顯然要熱鬧得多,即便是在夜裏也是車轎鞍馬往來絡繹不絕。
寒玉笙站在府門前,仰頭端看簷下懸掛的燈籠,踟躕片刻邁了進去。不過多時,前去稟報的小廝便跟在主人身後迎出來,鍾眠楓褪去官服,一身寬袍緩帶姿態從容。
“玉笙兄難得親自上門,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說著便將人讓入內廳。
“侯爺過謙了,當今朝廷上炙手可熱的遠定侯的府宅怎稱得上寒磣?”寒玉笙向四周看了看,笑道,“依在下拙見,貴府的門檻怕是不低啊。”
廳內,高足方花架上擺著一對玉石水仙花擺件,用白玉做花瓣,琥珀做花芯,米珠做花蕊,碧玉做葉片、水仙盆和水仙球,紫水晶做水,設計獨特,構思巧妙,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窗邊的兩個青花垂肩靈芝夔紋花盆裏是玉堂金馬,滿眼的繽紛暖黃,讓人如臨仙境。角落裏放著白玉鏤雕牡丹紋薰爐,輕煙嫋嫋,徐徐彌漫。
另一邊的博古架上,陳列著數十件花鳥小擺件,大多是暖玉雕刻,精致無比。
顯而易見,此間主人對玉石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
“玉笙兄撥冗前來,不會是為了恭維本侯吧。”鍾眠楓笑了笑,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盞,向寒玉笙做了個請的手勢。
“恭維?那是你們中原人喜歡做的事。”寒玉笙搖了搖頭,將廳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施施然走至一邊的太師椅坐下,“侯爺言重了,寒玉笙一介閑散之人,終日走馬章台,無所事事,哪裏需要撥冗。何況侯爺盛情邀約,寒某豈好拒絕。”
鍾眠楓輕輕以茶蓋撇去杯中浮沫,姿態優雅,似出塵之人,卻是再自然不過的語氣:“玉笙兄誌存高遠,胸中自有溝壑,暫時的放縱不過是韜光養晦,怎可妄自菲薄。”
寒玉笙望著眼前清碧的茶湯,上好的安吉白片在其中載浮載沉,竟是如無根浮萍一般身不由己。眸中似有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咧嘴笑道:“侯爺太看得起在下了,怕是終究會失望。”
“本侯從來不會將人看輕。以玉笙兄的手腕,翻雲覆雨也不過等閑間。”孔雀般狹長的眸子略略眯起,意味深長,“玉笙兄於博弈一道可有涉獵?”
寒玉笙點點頭:“略通而已。”
“博,局戲;弈,圍棋也。這天下時局又何嚐不是一盤棋局,棋盤上縱橫交錯的不過是卒子,隨時都會被舍棄,而決定勝負的關鍵,端看是誰操那黑白子。”緩慢而睥睨的語調,卻最是蠱惑人心。“玉笙公子的心願,本侯不會不明白。”
寒玉笙默然凝睇眼前一點,氣息似有瞬間的凝滯。
廳內一對鎏金銀蓮花燭台上火光閃爍,仿佛籠了層淡淡的煙霧一樣的影子。靜謐中似有驚濤駭浪拍來,卻是無聲無息地,恍然隻聞窗外樹影斑駁搖曳。那樣的安靜,靜到可以聽到胸口裏心髒的博動、血液的奔湧,安靜得可以讓人瘋狂。
“你我相識也非一日,本侯不是量狹之人。”鍾眠楓放下手中的茶盞,正色道,“上次汜水邊的事情就當做沒有發生,遠定侯府的大門一直都會向玉笙兄敞開,玉笙兄不妨好好考慮。與沐氏比起來,鍾氏能給的絕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