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寂靜的街道上,一個女子焦急奔走,緋色衣裙在漆黑的夜色裏忽隱忽現,猶如一抹蹁躚的魅影。

突然前方暗影一閃,僅瞬間便被女子察覺,脫口叫道:“師姐!”

那道影子自牆上一掠而過,卻再未現形,等了半晌,女子急了,央求道:“師姐,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你出來好嗎。”

許久仍沒有動靜,她繼續說:“我知道師姐這次出來有任務在身,師妹資質駑鈍,自知幫不上什麼忙,未免破壞你們的行動,至少讓我知會一聲,師姐……”

月牙西垂,一半已隱入雲層,空寂的小巷中,隻聞夜風嗖嗖吹拂而過,再無生息。

在街道上凜立良久,失望的歎息了一下,轉身欲離去。

一個曼妙的身影幽然自牆頭滑過,極其緩慢的降落在她麵前,衣袂飛揚飄舉,麵容豔麗而精致,卻是清冷無比,一雙眸子,猶如淬了寒冰,睨向自家師妹,冷冷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娥眉師姐……”那女子一喜,急忙迎上去,卻被對方阻在身前三步遠的地方,“有什麼話就快說,別浪費我時間。”

此人正是相思門的娥眉使,江湖上向來以冷漠著稱的玉麵羅刹。

何摘星愣了愣,立即站住身形:“裘府滅門一案,是不是你們做的?”

“是。”簡短有力,無半點修飾的回答。

何摘星露出戚然之色:“為什麼?真的是你們……”

“為什麼這樣的問題,你應該去問門主。”娥眉哼了一聲,麵上滿是不屑,“相思門的規矩向來如此,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現在裝什麼慈善,虛偽。”

“七百餘人,居然一個活口都不留……你們不覺得這樣太過了嗎?”

“太過?”娥眉冷笑澹澹,扔了一樣東西過去,“你自己看看上麵寫的什麼。”

何摘星低頭一看,被她接在手中的是一本不薄的卷冊,雖不明白對方是何意,仍就著火折子的微光看下去——

裘老太爺,原名賴文華,巨鯊幫出身,二十七歲毒殺巨鯊幫幫主,席卷幫中財產數百萬,後改名換姓,晚年酷愛幼女,強取豪奪十六房妻妾,一一折磨致死——可殺!

裘路,廣陵郡守,兩榜進士頭名,任職期間,盤剝重役,苛捐雜稅,與奸商勾結哄抬物價,囤積居奇,官匪沆瀣一氣,買賣人口,草菅人命——可殺!

雲間鶴,少林俗家弟子,生平好武,素來鋤強扶弱,抑暴安良——此處朱筆批注:偽善偽善。私底暗通主母小姐,騙取無數少女少婦身心——可殺!

魏老九,殘忍嗜血,生平愛好,殺人、虐殺!曾有人被他殺了七天七夜,最後身上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而未斷氣——可殺!

……

卷冊上所載皆是裘府一幹惡名遠揚的無恥匪類,除此之外,還有當天前去撫慰裘老太爺丟失小妾的諸名廣陵地方大小官員,每一人的資料下麵都用朱批紅字標明著鮮明奪目的“可殺”二字。這廣陵地方官員據小冊所載竟俱是利欲熏心,互相勾結,偽善貪財之輩。

“你看清楚了,卷冊上的可有一人不該殺?”

“就算這些人死有餘辜,可是裘府中的那些幼童,仆從呢,他們難道也該被斬盡殺絕嗎?”縱然驚駭於卷冊的內容,她還是無法接受。

“上行下效,耳濡目染,若幹年後亦是一樣的敗類,那些家奴仆婢,平日裏狐假虎威為非作歹,你以為他們有多無辜?”音質冷冽,可裂金石,足以見她對那群人有多麼厭惡。

何摘星握著卷冊一時竟無言以對,兩道秀氣的眉緊緊蹙起,神色極是掙紮。

“門主讓我轉告你,最近外麵不甚太平,玩夠了就回去,有的事情,不是你這個思維簡單的腦袋想得明白的。”添枝加葉地將原話複述一遍,毫不掩飾其中的鄙夷。

“我知道了。”何摘星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仿佛沒有聽到裏麵的含沙射影。

娥眉將之看在眼裏,輕蔑之色盡顯。相思門中盡是一些身世坎坷曆經世態炎涼的女子,很少有像何摘星這樣從小就在優越的環境下受人保護著長大的,按道理她沒有資格進入相思門,可偏偏脾氣古怪的月相思對她另眼相待。雖然這個師妹在門裏一沒地位二沒實權,也犯不著什麼人,在她看來與豢養的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不過閑暇時哄人開心罷了,但有的時候看到那張純然幹淨的的笑顏,她仍舊忍不住心生齟齬。

斜睨了眼緋衣女子,轉身離去時微語輕喃,剛好讓人聽見的聲調:“真不知道門主為什麼會留你這樣的人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