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二,虹藏不見、天氣上騰、閉塞而成冬,是為小雪。

沐墨瞳遙遙觀望窗外紛飛的雪景,手執金杯,裏麵是侍女奉上的馬奶酒,香氣甘洌撲鼻,半杯下去隻覺一股暖融融的熱氣直灌到胃裏,整個身體都舒暢了起來。

馬奶酒性溫,有驅寒、舒筋、活血等功效,被稱為元玉漿,是“草原八珍”之一,也唯有貴族府第才享用得起。而這些天來,她日常飲用的皆是這種上等的馬奶酒,除此之外,還有最純正的羔羊肉,最新鮮的天鵝炙,以及能治百病的地熱溫泉……這樣舒爽愜意的日子,幾乎要讓她樂不思蜀了。

可是每次時間一空閑下來,就會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帝都……以及那個孤單寂寞的影子。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或許正在為一樁樁家國大事頭疼不已。算算日子,她派人送去的信函早該到了,如果順利的話一個來回都已足夠,不知道他看後會有什麼反應?希望他能明白,她選擇暫時留在霽和這邊,並不是要逃避,她終究會回去,隻是還有一些事情放不下……

窗外的雪簌簌而落,寂靜無聲,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明亮得有些刺目。

幽幽歎了口氣。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原來思念一個人的時候,是這種感覺,純淨而又淡然,真摯而又綿長。

沒有刻意去想,不知不覺就會纏繞上心頭,揮之不去。

她何其地幸運,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人,一如既往的真心對待。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那些難以覺察的微妙情愫已然深入到心底,融入進骨血,再難以撥除?

真要深究起來,卻也理不出個頭緒。

或許,是日積月累的習慣。

習慣了背後默默追逐的目光,習慣了時常會出現在身邊的影子,習慣了鳳眸凝睇中流轉的光華,習慣了他若有若無籠罩在四周的氣息……

那麼那麼多。

以至於,當她意識到時,已無力去改變。

大雪紛飛的北國,寒冽清冷的空氣中,她的心突如其來被一些遙遠的記憶充斥,一點一點地,酸澀蔓延。

下午封人樓照例過來串門,沐墨瞳仍用茶爐親手煮了茶,然後就著窗外的雪景對飲。

“其實我早就想問了。”茶香縈繞,清新無比,封人樓突然歎息,眉目清朗,湛然如水。

“問什麼?”沐墨瞳捧著杯子,遠遠看向院落裏積雪下的鬆柏,因為承受不住負重輕輕顫動,間或落下細碎的雪沫,卻越發的挺直。

“究竟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沐墨瞳一愣,隨即轉過頭來:“有很多啊,像女紅針線、吟詩作畫、彈琴賦曲……這些我統統不會。”見他有幾分不信,不以為意的繼續說,“小時候家裏請來教習琴藝的師傅通常三個月內就會自動請辭,我爹起先還當那些師傅定力不夠沒本事,直到後來親耳聽過我彈奏的曲子才垂頭喪氣打消了讓我學琴的念頭——所以每次被關禁閉的時候,我就會到他院子裏彈琴,魔音貫耳之下,他總會妥協。”說著自己也歎了一聲,琴棋書畫,唯有一手隸書還算工整,那還是耐著性子跟別人一起學的。

封人樓聽聞,不由微微彎起了嘴角,雖未親眼所見,但聽她這番形容,也想象得出年幼時的頑皮,大概正是與那人一起成長的吧,因為有那許多人的寵溺,所以即便出生仕宦卻養成了這種不加雕飾的隨意性子。

突然有些悵惘,他們之間有太長久的相處累積下來的依賴,太深切的眷念交織而成的牽絆,而他與她的相遇則晚了太久,當一切塵埃落定時,他才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人,有這麼一個於他來說無法忽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