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內壇前,太後和皇後,以及百官臣僚的命婦都已安然就緒,隻待開祭。

祭壇方圓三丈許,壇前掛了素白絲幔,為免絲幔飄飛,角上飾了赤金的墜子,西北角擺放著一列鍾磬琴瑟,數十名樂官侍立在側,錚錚琮琮之聲隨風而來。禮部祭祀官躬身候著太後皇後以及眾家命婦,於登壇之前三拜九叩之後跪酒,進爵盞。

樂聲止,方才登壇。能登上祭壇的隻有太後和皇後兩人而已,眾盛妝禮服的命婦隻能跪於祭壇之下。禮部祭祀官宣頌祝文,所有人隻得肅然跪聽,不能有絲毫的倦怠憊懶之色,否則就是失儀。

沐墨瞳悄悄往旁邊看去,鍾太後剛自昭雲宮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處離宮遠離了爭鬥中心修身養性的緣故,麵容竟比原來精神了些,隻是神色依舊沉寂如水。每次看到這張臉她就不由得想起供奉在祠堂中的佛像,一樣虛偽的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態。

恍惚時,耳邊隻聽祭祀官拔高唱和的聲音:“參拜——起——”

依言俯下身子叩拜,眼前檀香的霧氣繚繞,將視線熏染得朦朧不真實,她素來不喜檀香,尤覺今天的香味甚為濃膩,正暗自盤算還要多久才能按部就班將過場走完,忽聽“哐當哐當”一連數聲脆響,樂聲嘎然而止,抬頭望去,竟是西北角列放的一排編鍾齊齊斷裂,殘破零碎地跌落在地上。

祭壇上下霎時一片寂靜,左右內侍無不驚駭莫名,看著一地的狼籍不知如何是好。

年關謁陵祭拜,祈禱先祖庇佑子民,望其來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重之又重的事情,每一個細節都會反複檢查核對,絕對沒有理由出現這樣的紕漏。

眼前這一變故,將眾人齊齊怔住。

好一會兒,祭祀官麵色慘白地上前查看,隨即撲倒至太後麵前,大聲回稟:“司祭編鍾無故齊齊斷裂,整整二十個。”

說罷呈上一個斷裂的編鍾。

鍾太後起身接過來,打量了片刻,就雙手各執半個斷裂的編鍾,轉身舉給眾人示意。

編鍾兩角綴以纓紅流蘇,鳥獸花紋清晰可見,青銅的質地上斷裂處平滑得沒有一絲缺口。

幾乎所有人心裏都想,這是天怒。

祭祀官跪在地上,大聲喊道:“國之不詳,國之不詳!整整斷裂了二十個編鍾,必是雙十年華之人犯煞,衝撞了國器!”

眾命婦此時俱都被攙扶起來,聞言一時嘩然,半晌之後慢慢地都把隱匿著驚懼的目光飄向祭壇上的人。

祭祀官又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冊子,結結巴巴道:“太……太後娘娘,這裏隻有……隻有皇後娘娘虛歲年逾雙十,命中犯煞……為我朝基業、國運昌隆……理應生祭……”

祭祀官勉強說完已是冷汗涔涔,趴伏在地瑟瑟發起抖來,不敢再抬頭往祭壇上望一眼。

沐墨瞳這時方才回過神,目光難掩嘲諷地往身邊一同立在祭壇上的鍾太後望去。果然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如此猝不及防的殺招,拚著玉石俱焚在所不惜也要將她拖下水。

鍾太後回視向她,寶妝相顏的麵容上,是再也掩飾不住的殺意,沉靜的偽裝褪去,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天示的不詳,祭祖之時法器無故斷裂,必得有人獻祭上天,才能平息他的震怒。此事關乎龍脈國運,為息天怒,就算是皇後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來人——”繁複重疊的鑲邊廣袖一揮,兩名內侍捧著一碗漆黑藥汁走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