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主要記載漢末至魏晉期間名士的遺聞軼事和玄虛清談,也可以說這是一部魏晉風流的故事集。其中關於魏晉名士的種種活動如清談、品題,種種性格特征如棲逸、任誕、簡傲,種種人生的追求,以及種種嗜好,都有生動的描寫。它栩栩如生地塑造了魏晉名士的眾生相,是魏晉風度的真實寫照。《世說新語》寫的是真人真事,為魏晉名士立傳,它是研究魏晉風度最真實、生動、豐富的原始資料。
何謂“風度”?《辭海》雲:“風度指人的言談、舉止、態度。”《現代漢語詞典》釋為:“美好的舉止姿態。”所謂“魏晉風度”(也叫魏晉風流),即指魏晉時期的名士風度,是魏晉名士外在容貌、舉止、言談、風姿、態度和內在精神、氣質、個性、才華、氣度的有機統一;作為一個美學名詞,魏晉風度是魏晉名士的行為方式、個性特征、價值取向、人格追求、審美理想的集中體現和象征。魏晉風度作為一種社會時尚和人格理想,在當時和後世都被人們所仰慕模仿,對中國人文精神產生了極大影響。
首先,魏晉風度是個人風度,標誌著個體生命的價值受到了重視。魏晉之際社會黑暗,戰亂頻仍,殺戮、瘟疫、災荒等使人口劇減,人民痛苦不堪,名士亦少有全者。人們感到以往所看重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都有如過眼煙雲,轉瞬即逝,而隻有人的生命和價值,才是實實在在的。如果說先秦時期人的意識的覺醒,是從早期奴隸製社會對鬼神的愚昧崇拜轉向對人的地位、價值的肯定;那麼,魏晉時期人的覺醒則是使人的個性從兩漢繁瑣經學、虛偽名教和迷信讖緯之中解放出來。人物品評,看重的是個人的價值,獨特的個性,超群的容貌、智慧、才情和風度,強調的是“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人所應有,其不必有;人所應無,己不必無”。人物品評中的大量事例,說明魏晉時期已把個體的人和人格作為獨立的審美對象,這在中國美學史上,不能不說是審美意識的一大進步。
其次,魏晉風度是一種反常的風度,是在曆史轉折期的動亂年代,一群憤世嫉俗的名士所做出的怪誕出格的行為舉動,帶有強烈的叛逆性。魏晉時代是人的自我意識覺醒的時代。魏晉文人為了充分展示他們的獨特個性,在生活中表現出各種狂放的舉止,怪癖和奇異行為,諸如服藥、學驢叫、長嘯、飲酒時裸體等等。這種種怪異行為,雖然美醜並雜,但在背後都掩藏著魏晉文人對精神自由的追求,反映了魏晉文人在惡劣環境中複雜的心態。劉伶嗜酒如命,裸呈傲世;阮鹹不拘禮法,甚至與豬共飲。他們借助五石散的毒性和酒力,任誕放達,特立獨行,以一種反常的行為與虛偽名教和禮法之士相對抗,在黑暗的年代放射出奇異奪目的生命光彩。他們表麵上風度瀟灑,其實內心十分矛盾痛苦。阮籍一方麵蔑視禮法,縱酒放達,一方麵為了避禍全身,“未嚐臧否人物”。魏晉風度這種“非湯武而薄周孔”的叛逆精神,對後世思想界產生了重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