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孩子(《延河》2000年第9期)(1 / 3)

奶奶是大水漂來的。很多年前,奶奶順大水漂來,像一個淩波的仙子。一棵樹擋住了她,樹上還有一個人,是個年輕人,他們在樹上呆了三天三夜。奶奶說:“三天三夜以後,水下去了,我和你爺爺才溜到地上。”奶奶常對呼兒說起這件事。

“呼兒,苦命的呼兒,大水來了就好了。大水把你衝到樹上,有個年輕人在樹上等著你。那時候你們就有好日子過了。”奶奶說。

呼兒現在過的不是好日子,奶奶過的也不是好日子。爺爺早死了,奶奶老了,不能動了,奶奶的好日子已經永遠地過去了。奶奶獨自住在院子角上一間低矮的茅草屋裏,隻有呼兒有時候來陪她。奶奶吃著呼兒偷偷帶來的東西,一遍又一遍地給呼兒講她大水中的幸福。

“呼兒,你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喲,不讓你是個男孩子,”奶奶說,“你要是個男孩子,你就可以天天到學校上學,也可以天天吃飽,也不用總是給家裏割草放羊,你的爹也不會總是打你,還會帶你去趕塔鎮的集市。可你不是個男孩子,你就得熬著。熬呀,熬呀,熬到大水來的那一天,你就會變成一個漂亮的仙子。水裏有一棵樹,上麵有個年輕人在等著你。”

呼兒撲閃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她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她覺得自己的兩眼都變成藍的了,就要像矢車菊一樣了。她還覺得藍天都溶進了她的眼睛,鬼藍鬼藍的,看誰都能把誰染藍了。可是大水的消息,依然那麼渺茫。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日,人人都說呼兒的眼睛更好看了,那眼裏汪著一汪水似的。“怕不是下凡的仙子吧,”人們說,“呼兒要是上了電視,能把那些歌星羞死了。狗狗,你好福氣呢。”狗狗是呼兒的爹。

狗狗說:“啥好福氣,一個丫頭片子。”

呼兒坐在離他不遠的半塊泥磚上,守著一隻荊條搖籃。大人的話呼兒似聽非聽,她的頭不時地朝胸前低下去,她在打瞌睡。

“你這個賤丫頭!看螞蟻咬了你的弟弟。”狗狗猛一喝,啪,伸手在她頭上打了一下,“你這個賤也沒人買的丫頭!我見了你就生氣!”

狗狗下手那麼重,讓呼兒的頭有力地往上一彈,幾乎使狗狗認為她在反抗他,但見她已經搖起了搖籃,也便罷了。她動作機械地搖著搖籃,她看到很多影子在眼前跳躍,那是藍瑩瑩的影子,像一個個旋轉不停的光暈,她無法不看到它們。

而在別人看來,從她的瞳孔深處是在溢出著一種涼絲絲的藍幽幽的東西呢。她那迷迷朦朦的眼神一漾一漾,難怪人們要想到水。

“咱問問小孩吧,”人們說,“呼兒,你說咱這裏今年有沒有大水呢?咱這裏的莊稼那麼好,遍地都是青青的,蕃薯秧子這麼長,玉米棒子這麼大,花生地像地毯,咱這裏該不會有大水吧。”

狗狗插嘴說:“別胡鬧了,她隻不過是一個賤丫頭片子。”

可是人們不同意。

“看她的眼睛,那裏有水。”人們說,“看她!看她!你越看她就越像一個仙子。”

狗狗在人們的召喚下看過去,他忽然屏息住了,他看到一個女孩正慢慢從水中浮現出來。他止不住打了個寒噤。“呼兒,”他難以自禁聲音的顫抖,“呼兒,搖,搖。”

呼兒並沒有停止搖動。她睜著茫然的眼睛,因為她看到的一直是那種藍幽幽的影子。她沒有看到人,而她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其實是她越來越急迫的渴望,外加濃重的睡意。

可是,緊接著,狗狗在為眼前的幻覺感到可笑了。“螞蟻!”他大聲說,“看螞蟻在咬你的弟弟!”他重又朝呼兒舉起手來。啪!他打過去。

呼兒的眼裏一下子充滿了驚恐,她看著怒氣衝衝的父親,卻仿佛並不知道父親剛剛打了她。

“你這個賤……”狗狗說,但是呼兒的母親走來了。那母親從搖籃裏抱過嬰兒,“該喂奶了。”說著,就熟練地,柔情地,慈愛地,當眾解開了胸前的衣扣。

“呣,呣,呣,呣,”母親輕輕哼著,“呣。”

但是,就像有一個人藏在了母親的身後,人們聽到的是另一種聲音:

“小賤種,燒火去!”

呼兒離開了人群。

“呣,”母親繼續哼著。

人們抻長了脖子,看著。狗狗也看著,他鼓動了一下喉結。他吞咽了一口自己的唾沫。耳朵中隱隱還有別人吞咽唾沫的動靜。但小家夥吞咽得更響。狗狗甜蜜地笑了。狗狗說:“看小家夥兒。”

“看小家夥兒。”人們都說。人們覺得不好意思再那樣對那喂奶的母親盯著看了,就說:“狗狗,你看見桃渡小學校的王老師了麼?”

“沒有。”

“他向我們問你,我們說你在田裏。”

狗狗說:“王秀寶找我也沒用。我的大丫頭自己就不上學了。我讓她上一天學幹一天活兒,夜裏還得把白天沒幹完的活兒幹完。上個月她自己說,她不上了。我也讓二丫頭上一天學幹一天活兒,我看她也快說不上了。這三丫頭昨天上了一天學,夜裏切了兩大筐豬菜,還給豬圈墊了幹土,一夜都沒睡。我這個辦法很好。她們堅持不住,那就怨不著我了。”

“嗯,這是個很好的辦法。王秀寶幹當啞子。”人們讚同說,人們想到一個眼裏含著藍色大水的女孩,整整一個上午,她都坐在搖籃旁,困頓地耷拉著頭。“大水,”人們說,也開始困頓起來。“狗狗,呼兒要是上了電視,能把那些歌星羞死……”

“丫頭,片子……”狗狗口齒含混地說,一陣虛空向他腦中襲來。他知道,那是每到正午時分都要降臨到人們身上的溫柔的睡意。

“奶奶,大水什麼時候來?”

“快了,”奶奶說,“你已經看到了,遍地都是螞蟻。螞蟻一多,大水也就要來了。你聽,你聽,大水的聲音。”

呼兒傾聽著,她聽到一種低微的沙沙聲,但她確定那不是大水,而是螞蟻鑽進了身旁幹燥的柴草中。螞蟻是在這兩天裏才多起來的,別看它們隻是一些小蟲子,但要咬起人來卻是很厲害,她在看護弟弟的時候必需十分小心,她的腿上早就紅腫起來了,因為她沒有精力再照顧到自己。這真是讓呼兒感到為難的事,呼兒盼望大水,但不喜歡這種小蟲子。她對這種小蟲子有一種天生的摻雜在厭惡中的恐懼心理。

螞蟻在噬咬奶奶身上鬆弛的皮膚,呼兒忙著把它們趕開。“奶奶,”呼兒說,“讓大水快來吧,快把這些螞蟻衝走。”

“那不可能,”奶奶說,“我看到過螞蟻一團一團地漂在水上,密密麻麻的,把水麵都能蓋住。”

呼兒顫栗起來,嘴唇都在發抖。

呼兒上學去了,今天她又得熬夜切豬草了。她父親要她切比前夜多一半的豬草,可她家隻養了兩頭豬,她切的豬菜已經堆滿了院子裏的那隻小棚子。呼兒不敢對父親說,她隻對奶奶說。

“奶奶,我受不住了,”呼兒說,“我又切了一夜,可那兩頭豬根本吃不了。我的手都磨出血了,疼哩。奶奶,奶奶,讓大水快來。”

“大水來了,螞蟻比人逃得還快,”奶奶說,“它們爬到樹葉上,爬到一根根稻草上,露出水麵的樹梢都讓它們壓彎了。”

“我不怕螞蟻了,”呼兒神情堅決地說,“讓大水快來!”

奶奶笑了。奶奶已經沒有牙齒,奶奶笑的樣子就像呼兒的小弟弟。“呼兒,奶奶是奶奶,奶奶沒法讓大水來就來,不來就不來。”

呼兒卻想哭。

“你將來會變成仙子,”奶奶說,“你能讓大水來。”

“怎麼讓大水來?”

呼兒問。

“你到大河邊上,在那裏,對著水,喊。”

奶奶說。

離桃渡村不遠就是一條大河,呼兒家有一塊地就在大河的河灘裏。呼兒對父親說自己要去河灘地裏拔草。呼兒拎著草筐出去了。父親含笑說:“翠花,看我的招數好吧。這小丫頭片子就會不鬧著上學了。賤丫頭,為生她,讓村裏罰了三千塊呢,二丫頭的兩千塊沒交上,又要交罰生她的三千塊。寶貝兒的五千塊咱也沒交呢。翠花,你能尿出一萬塊錢麼?這三丫頭要是能尿出一萬塊錢,我就拿她當仙子。”

呼兒小,才七歲,但呼兒心眼不小。呼兒瞞過了自以為很聰明的父親,呼兒一下到河灘就把大草筐扔在了地上。呼兒飛快地奔向了河水邊。天氣很熱,熱得河水都像滾沸了,咕嚕咕嚕向前流。

“水!”

呼兒喊水。呼兒聲音尖尖的,以她那樣的胸膛和所擁有的力氣,也隻能這樣喊了。呼兒喊水,但這一喊,大河喧響。

“大水!”

呼兒聲嘶力竭地喊。呼兒佝著腰,呼出胸內所有的氣流,前胸貼著後背,胸內幹了,眼裏卻迸著幽藍幽藍的水星。

這一喊,蒼天欲墜。

“大水!”

呼兒喊破了喉嚨樣的,嘴裏鹹絲絲的。聲音喊出去,就像是她的血,粉碎地,向翻湧的水麵上,向陰霾的天上飛濺。呼兒瘦小的身子低著,幾乎與地麵平齊了。

這一喊,濃雲亂抖。

“大水!大水!……”

在呼兒的眼中,那深藏著的幽藍陡然像被狂風暴雨卷走了似的。她看到的是一片烏黑,河裏的浪撲到她的身上,使她一下子變成了水人兒。而緊接著,大雨也開始傾盆似的朝她身上澆。烏黑也很快退去,眼前白亮亮的。呼兒由於激動而顫抖,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飛人兒,在沉重的濃雲間,在厚厚的雨幕中,飛著,像快樂的鳥兒一樣,追隨著閃電驚雷,鳴叫著,歡笑著。

“大水!……”

整個世界都在暴風雨中搖擺,人們膽怯地蜷縮在被暴風雨猛烈衝擊著的房子裏。可是呼兒心裏的歡喜一直沒有消失。呼兒麵帶微笑,小新娘似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了,還沒有止息的跡象。下著下著,雨就像是從地下往上咕咕地冒出來的,還帶著那麼多白白的水泡泡。呼兒小新娘似的,她已經在克製自己內心的喜悅了,可她看上去仍舊像是高興。狗狗正處在大雨帶來的愁悶中,他忽然留意起她來。

這小丫頭片子像在高興!滾!

呼兒就穿過雨簾,來到奶奶住的小屋中。奶奶的床泡在水裏,牆壁上滲出的雨水淋在床上。

“呼兒,”奶奶說,“大水就要來了,是你把大水喊來的。你是一個仙子。”

誰也不知道雨又下了幾天,奶奶也不知道。

村裏人上了河堤。狗狗是被別人叫上去的。但是狗狗很快就跑了回來。呼兒聽到了狗狗遺落在大雨裏的驚懼的哭聲。

“呼兒,你爹嚇著了,”奶奶說。“你爹從小就是嚇著的鬼。”

大雨依舊沒日沒夜地下。整個世界一直是泛白的樣子,分不出是晝是夜。忽然,從大河堤上遠遠傳來一聲像是大地塌陷似的巨響。呼兒顫栗著。

大水來了。

大水若何?其勢如虎。

村裏人競相奔逃。但是一切都掩藏在雨聲和大水的轟鳴裏了。雞鴨豬狗,馬牛驢羊,人,驚恐地呼叫,忙亂地奔走,呼兒全聽不見。水在往奶奶住的茅屋裏灌,奶奶的床漸漸浮了起來。

忽然,狗狗從外麵探頭說了一聲,“你們也逃命吧!”眼都沒朝裏看就馬上走開了。

呼兒愣住了,但隻停了一瞬,呼兒就跑了出去。在雨中,她看見二姐姐牽著一隻羊,大姐姐牽著一隻羊,背著一隻包袱,她的母親背著一隻包袱,抱著她的用塑料布包著的小弟弟。她們在從家裏往外走。雨水遮住了呼兒的眼,她在臉上抹了一把,看見她的父親狗狗在趕那兩頭豬。被嚇呆的豬很不聽話,在院子裏亂跑。呼兒走過去。“爹!”呼兒叫他。

“幫我趕豬!”

“爹!”呼兒又叫。她希望父親能想起奶奶。但是父親隻顧趕豬。呼兒急得說不出話來,她忽然覺得自己走不動了。她陷在了泥裏。

兩頭豬被趕出院子,狂奔而去了。又一股水流衝了進來,呼兒倒下了。水又把她浮起來。

“爹!”呼兒喊。父親要去追豬。“娘!”呼兒喊。

那走在狗狗前麵的母親回過頭來,但被狗狗擋住了。“快跑!”狗狗大聲說,“記住,你抱著的是兒子!”

母親清醒過來。母親向前奔去了。

狗狗必需加快步伐才能追上豬,他不能停留。狗狗向前奔去了。

呼兒淹沒在水中,她掙紮著,浮了上來。她看到的隻有水,整個天地之間,前後左右,都是水。有什麼東西漂過來,呼兒一伸手抓住了,仔細一看,是奶奶的床。奶奶斜斜地躺在床上,幾乎快溜下去了。水把床衝擊得很厲害,呼兒跟著床在水裏趄趔著跑,但她死不鬆手,床幾乎被她墜翻了。

突然,奶奶從床上溜進了水中,呼兒也猛地發現自己手裏什麼也沒有了。她們隨著一大綹渾濁的水流從斷牆縫中急速地漂了出去。

兩個月以後,中央電視台來人接走了呼兒。在一場萬眾矚目的晚會上,那位名叫麗娉的著名節目主持人動情地把呼兒摟在懷裏。台下的觀眾,除了特邀的抗洪英雄,他們中間倍受敬重的當然還有那些商界的名流。麗娉是電視台資深的主持人,那眼神也當然不像是隻看到現場的觀眾,麗娉看到的是億萬中國人,甚至是全人類,還有那場氣勢如虎的大水。隨著身後大屏上的幅幅畫麵閃現,麗娉小姐甜美而深情的聲音傳向了全世界的四麵八方。

……年邁的奶奶鬆開抓住樹枝的手。在即將被水衝走的那一刻,奶奶再一次對孫女說:

“‘挺住,孩子,帽子上有一顆紅五星的解放軍叔叔會來救你的!’”

“無情的大水把奶奶卷走了,可是奶奶的聲音卻一直在水麵上回蕩。”

“小姑娘挺著,挺著,十八個小時後……”

大屏上的情景說明了一切,但麗娉小姐已經滿含熱淚,泣不成聲,把呼兒摟得更緊了。台下的觀眾也已是群情亢奮,商界名流躍躍欲試,紛紛準備慷慨解囊。

在大水中,呼兒和奶奶抓著了同一根樹枝。那樹枝被大水衝擊得好像頭發一樣柔軟,但仍然把她們留住了。村子已經深深地淹沒在大水下麵,連一片屋頂也看不見。呼兒不可能再為大水的到來感到驚喜了,巨大的恐懼攫著她,使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在不住縮小。也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力氣,呼兒抓得那麼緊,樹枝就像嵌在了她的手上。她在水上打著旋,但她死不鬆手。她緊緊地盯著水來的方向,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她的眼前突然變黑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水下猛地泛上來,很快漂到她的跟前,把她的腦袋埋住了。她聞到是豬菜的氣味。她明白了,那就是她在這幾天裏切的豬菜。

大水又把豬菜衝走了。

大水最初的凶猛勁頭過去後,就開始極緩慢地下降。村子裏的一些屋頂露了出來,又像泥巴一樣無聲地癱在水裏。

呼兒是在突然間發現自己身上爬滿了螞蟻的。現在她和奶奶抱著的是那棵樹的樹幹,無數的螞蟻在樹上爬來爬去,呼兒驚叫了一聲,差點要哭。奶奶忙在一旁指點她,兩人都盡量把身子往水裏沉,隻露一顆腦袋。

“別怕,呼兒,奶奶跟你在一起。”奶奶一次次地這樣對她說。

大水無休無止似的。

“你就要享福了,呼兒,你比那個小夥子先來到樹上,你要在這裏等他。”奶奶說。

大水不再漲,但也沒落下多少。

“呼兒,我的小仙子,我的小可憐兒,咬緊牙,等著。我的小仙子,你能等到好日子。”

呼兒覺得自己的雙手就像沒有了,奶奶的臉在她眼前或隱或現。

“奶奶累了,”奶奶說,奶奶的聲音很小了。後來奶奶就說:“呼兒,小仙子,在樹上等著……”

呼兒什麼也聽不見了。大水也寂然。

是一名戰士將呼兒從樹上解救了下來。當地電視台的人在後麵跟著,拍下了戰士解救呼兒的鏡頭。

兩個月後,呼兒上了中央電視台,著名主持人麗娉淚滿香腮地摟著她,聲情並茂地說:“帽子上有一顆紅五星的解放軍叔叔會來救你!……”呼兒癡呆呆的眼神透過電視屏幕和千山萬水,射進了無數觀眾善良的心田。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極其成功的晚會。但是這場晚會呼兒的家人並沒有看到。幾天以後,呼兒花團錦簇地回到了村子裏。她的父親狗狗忘不了恥笑她。“你更呆了,”狗狗說,“你隻不過是花衣服包著的呆子罷了。翠花,這丫頭片子怎麼變呆了呢?”

誰都不否認呼兒變了,她已經不是大水之前的那個招人喜愛的小仙子似的女孩了。她的兩個姐姐也在一旁幫腔:“爹,我看她不穿這身衣服也許更好些。”她們一起扒光了呼兒的花衣服,轉眼就穿在了自己身上。

呼兒一點反應都沒有。

呼兒當初被戰士們解救到了河堤上,人們無法從她嘴裏詢問到什麼。被解救的很多孩子都找到了他們的家人,但呼兒一直沒人認領。因為她一句話也沒有,可把負責看護他們的人急壞了。有一天桃渡小學的王秀寶老師過來了。“這不是畢福林家的三丫頭畢呼兒嗎?”王秀寶老師說,“呼兒,你家的人也在河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