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弼乃史天澤之孫,也能算得上汗國的忠良之後了。他看上去實在很平凡,弱冠之年卻有著稍微發胖的身材,臉龐長圓,眼睛不算大,但能閃閃放光地看人,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但史弼卻長著一對厚嘴唇,從他那對厚嘴唇裏講出的話語,總是那麼熱情、生動、流利。史弼的眼睛有些發黃,頭發一直掛到眉毛上,鼻子是尖的,耳朵很大而且透明。史弼的顴骨很高,柔白的皮膚與沉毅的眼神,足以表明他絕不是溫順之人。他神采煥發,光輝奪目,如同這個被忽必烈誇獎過的晴朗春日,也如同整個大地——大地上華麗地點綴著春草和樹葉的嫩綠,飄著鬆樹和小樺樹的清香。
至元二十九年(1292)的秋天,史弼在率領萬人征戰爪哇之後,又與劉整大軍會師,開始對交趾國開戰。交趾,位處西南,為一島嶼。聞聽元軍又來,國王和國師二人心驚肉跳,飲酒澆愁。
交趾國國王和國師邊飲酒邊歎氣:“國師,沒想到史弼大軍來得這麼快!就怕他與劉整對交趾東西夾擊。”“此為在下憂慮之處。”國師飲了一口酒,歎一口氣:“國王,難呀!眼下我國兵馬聽說史弼戰爪畦之勇,都有些怯敵,不敢作戰。”
“國師,此役全憑你去督戰!”國王說,“國師,君命有所不從為罪也!你去督戰,切不可懈怠。”國師點頭稱是。“那麼,我就誓與安南聯手,保我子民安居樂業。”國王說,“與將士們共同守城,不敢懈怠。”
史弼從東路進發,劉整從西路進發,兩支元軍像兩柄大鉗夾住交趾國。交趾國王親率大軍,決定先向史弼大營進發。史弼大軍固守交趾國都城外僅五十裏,哨兵前來報告,說是交趾國國王發兵前來。史弼連夜派人去通知攻打西城的劉整,讓他分兵前來助戰。
史弼以為交趾國王要將兵力沿東城順巢而出,所以才讓劉整派兵來援。史弼此時則佯裝無事一樣,仿佛他壓根兒就不知戰火已迫在眉睫。不過一日,頻繁傳來交趾國王逼近的消息。最先開道的是前來援助交趾國的安南國兵馬大元帥高窮,他得知史弼正在山中圍獵,不免暗自慶幸。
“真乃上蒼賜我立功之機。”高窮對交趾國師說。“是的,能活捉史弼,則可與忽必烈談些條件。”交趾國師說,“這樣,對你們安南國也非常有利。”
“吹號角。”高窮命手下吹號,於是,全軍向山上進發。高窮以為史弼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會這般神速到達,而且難以反擊他們的,他心中暗笑史弼已是他打敗之鳥,難以振羽高飛,隻會哀鳴。
沒想到交趾大軍還沒有爬到半山腰,便遇到元軍的有備反擊。史弼大軍的抗擊,瞬間像塌方滾石一般衝將過去,迫使高窮向山下退卻。交趾國師慌亂不堪,一抬頭瞥見史弼擋住去路,舉刀便砍。沒過幾個回合,交趾國師馬肚帶突然繃斷,鞍子一偏,他便摔下馬來。史弼手持長矛對準交趾國師的脊背說:“想活嗎?”“嗯。”
“是人都想活下來。”史弼說,“螻蟻尚且貪生。”“史元帥,你是什麼意思?”交趾國師皺了一下眉頭。“我想放你。”
“放我?”“對,給你一條生路。”史弼說著縱聲大笑起來。“史元帥不殺我?”“正是。”
“不過,你不殺我,咱們日後還得在戰場見。”“戰場上見?”“對!我是交趾國師,咱們隻能在戰場相見。”史弼說:“你如果和我換一下處境,我也會一心隻忠於忽必烈汗的,這叫各為其主嘛!”
“多謝史元帥大人有大量。”交趾國師喜出望外。“謝我?”史弼冷笑一下說,“國師打算怎樣謝我?”
“史元帥,你?分明是刁難於我呀。”交趾國師歎了一口氣。“這從何說起?”“你說過放了我,可又為何還讓我報答你呢?”“我不反悔。”“那就放了我。”“憑什麼?”“是你說的!”交趾國師說,“難道史元帥準備食言?”“不,我不會食言的。”史弼說,“國師,你是漢人。”交趾國師渾身哆嗦了一下,這許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稱他是漢人,這使他有些驚惑不已。“我是漢人?”“國師,你鄉音未改。”
史弼說,“何必自欺欺人”。
“是的,我是漢人。”交趾國師說,“史元帥,我有苦處呀。”“苦處?”“對。”
“有何冤苦?”“史元帥,我也知道忽必烈陛下英明!但這許多年以來,我已在交趾國安家生根了。”交趾國師說,“還有前來助戰的安南國元帥高窮,我們都是漢人呀。”“這就好辦了。”“史元帥是何意?”交趾國師說,“讓我們屈從你嗎?”“不。”“那是為何?”“去事忽必烈汗。”“我也崇尚忽必烈陛下的文治武功,但我們已離中土太久。”“落葉終要歸根。”
“可中土並不要我們呀。”交趾國師說,“當初我們是被宋朝奸相賈似道迫害出逃的,一路上,我和高窮相依為命,後來高窮在安南有了出息,我也在交趾有了作為,才漸漸地把中土淡忘了。”交趾國師想了想,又問道:“史元帥,忽必烈陛下真的肯接納我和高窮嗎?”
“是的,忽必烈陛下一定會很高興接納你們的。”史弼高興地笑了。“史元帥,你南征以來,特別是大戰爪哇國,已是英名遠播!”交趾國師說,“其實,我早有歸順忽必烈陛下之意。”
“有歸順忽必烈陛下之意?”史弼說,“如果是這樣,一切都好說。”“我想歸史元帥去侍奉忽必烈,可高窮就怕不會十分樂意。”交趾國師說,“高窮有一幫呼風喚雨的綠林英雄,這一次,他把他們都拉過來了。”高窮就是安南國派出的領兵將領,意在與交趾國聯合起來抵抗大元朝的進攻。史弼疑惑地問道:“綠林英雄?”“嗯。”交趾國師點一下頭說,“眼下,他們已隨高窮來迎戰元軍。”
“是這樣嗎?”“正是!”交趾國師說,“那一幫人都有降龍優虎的本領。”“不會吧?”“是的,是非常勇猛。”交趾國師說,“他們一個個都是南國武界頂尖的精英,且都視死如歸。”史弼的眼睛轉動幾下說:“國師,我決定放你。”“史元帥,我剛才說過了,你放我,我還會帶兵和你作戰。”
“真的?”“各為其主。”“可你終是漢人。”“漢人才知忠義二字。”交趾國師說,“史元帥,請諒。”“那麼,你能發來多少兵馬?”史弼說,“不過,你可對下屬說,隻要歸附大元朝,隻要忠於忽必烈陛下,都可封妻蔭子,謀一個千戶長什麼的。”
“這辦不到。”交趾國師說,“那樣,不叫忠義。”“何為忠義?”
“漢人都知。”交趾國師說,“我大漢千年之文明,就講究忠義二字,也是靠忠義二字打天下的。”“嗯。”史弼點一下頭,“回去告訴高窮,你們惟一的出路就是侍從忽必烈陛下,隻有跟著忽必烈陛下,才有出路。誰不跟著忽必烈陛下,都得死。”
“史元帥,高窮不會順從您的意思。”交趾國師笑了一下。“爾等當知進知返。”史弼說,“我是在放你們一條生路。”“史元帥。”交趾國師說,“高窮恨透了漢人,無意歸忽必烈。”“休要多言。”史弼揮了一下手說,“你快點走吧。”
箭筒士放了交趾國師。交趾國師爬起身跳上戰馬,帶領殘兵揚長而去。
史弼對著交趾國師的背影道:“下次擒你定斬不饒,”劉元帥問史弼為何放了交趾國師,史弼笑了笑說:“他隻是一個小餌,大魚很快就會傾巢而來。”“真的嗎?”劉元帥興奮地睜大眼睛,感到很意外。“高窮會來的。”史弼說,“到時候,咱們將高窮的人馬一網打盡。不過,這一次要好好地布置一下。”
“布置一下?”劉元帥說,“如何布置?”劉整元帥是劉秉忠之孫,正如史弼是史天澤之孫一樣,忽必烈此次派出的征南之軍,都是世代通好黃金家族的漢人,他們最講究忠義二字。
“就按八封陣法?”史弼的口吻有點像和劉元帥商量,“咱們重新布置一下兵力,擒殺高窮和他的部下。”“八卦陣?”“對。”“我都有些忘了。”
“這怎麼可能?”史弼睜大了眼睛,感到很驚奇。劉整啞然大笑,其實,他是有意考一下史弼的。
“一字長蛇陣。”
“二龍吸水陣。”
“三才天地人陣。”
“四門兜底陣。”
“五虎吃羊陣。”
“六子登科陣。”
“七星伴月陣。”
“八卦陣。”
史弼和劉整二人按八個方陣布置好了兵力。
高窮此次損兵折將而歸,交趾國師又被擒而縱之,惹得他暴怒異常,不時地大聲吼叫,大罵不絕。交趾國師被史弼擒而縱之,高窮猜測是史弼故意派來作內應,立馬下令把交趾國師推出去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