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間又是五年。
牽著女兒漫步街頭的時候,不覺間又已漸入深秋。
微涼的風推著滿街金紅的落葉擦過裙角,就像把玻璃一樣明淨的時光也扯出一道明晃晃的傷。
“媽媽,我要吃冰激淩!”
“好,那甜甜要吃什麼味道的冰激淩呢?”葉箏把女兒抱起來,讓她一眼就能看清楚掛在牆上的招牌。
“我要那個!就是有好多巧克力和豆豆的那個!”甜甜瞬間興奮得雙眼發亮。
孩子的願望總是這麼簡單,捧著一個冰激淩,就像是得到了整個世界。
葉箏望著她滿足的表情,好像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也跟著被幸福填滿了。
黎昕,甜甜,退休之後天天奔忙於社區服務站的葉家二老,和善又狡猾的黎老頭和永遠都光打雷不下雨的惡婆婆。
人生所有的幸福都已經被握在手心,她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臭□□,還敢背著我藏錢了!把錢拿來!全都拿來!”轉過街角,前麵有一男一女正在互相拉扯,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正跌坐在旁邊濕淋淋的水泥地上嚎啕大哭。有幾個路人遠遠的站著看,卻沒有一個人上去勸架。
“混蛋!不要臉的男人!連這點低保費也要拿走,讓我們娘倆吃什麼喝什麼!”女人拚命去搶男人手裏的錢,卻被他狠狠的推倒在地上。
“媽媽!媽媽!”地上的小女孩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不是有社區救助嗎!再不行上街討飯去啊!”男人振振有詞道,“這錢就當借我的,這回一定能翻本!到時候算利息還你!”
“你不是借,是搶!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和你已經沒關係了!你把錢還我,否則我報警說你搶劫!”女子淒厲的叫起來,拚命拽住了他的胳膊。
“老子拚死拚活養活你們娘倆,出了事摔殘了你就跟老子離婚!還想仗著有點姿色去勾搭有錢的老板是吧!老子告訴你,就是離了婚你也是我女人,這一輩子你都別想跟了別人走!”男人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蹭著臉上被撓出來的血絲又啐了一口唾沫,“呸!晦氣!”
男人揚長而去之後,葉箏才帶著甜甜緩緩走了過去。
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甜甜忽然拽了拽葉箏的袖子:“媽媽,妹妹哭得好可憐,我把冰激淩給她好嗎?”
“好,你去吧。”葉箏點點頭。
“妹妹,你不要哭了,姐姐把冰激淩給你吃哦。”甜甜稚嫩的聲音不但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那個女人的注意力。
視線相交的瞬間,葉箏忽然從記憶裏搜索到了一個塵封已久的片段。
“子夜……安琪?”
“葉非衣。”
那麼多年過去,她們彼此大概都不會想到還有一天會用這個名字來稱呼對方吧。
坐在甜品店靠窗的位置上,兩個孩子開心的互相嬉笑著,品嚐著桌上盤子裏甜美的冰激淩。
子夜安琪滿臉疲憊,柔美精致的五官已經被生活磨礪出了皺紋,當年那一分高不可攀的冷豔已經變成了市井中常見的刻薄。唯一沒變的隻是她的眼裏說不出的怨恨,好像全世界都虧欠了她,隻有望向女兒的時候還能流露出一線淡淡的溫柔。
兩人本就算不上朋友,能談論的話題自然也少得可憐。
對坐著喝了大半杯茶,葉箏總算是先開了口:“剛才那人是誰?”
“我前夫,那個混蛋總是從家裏拿錢去賭博,離婚了還不肯消停。”身上那件破舊的長袖衫也遮蓋不住她身上的傷痕,除了剛才扭打和摔倒的擦傷之外還有不少比膚色深得多的傷痕,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了。
葉箏知道自己的關心和憐憫對她來說肯定像是諷刺,卻還是忍不住追問道:“你爸爸不是安排你出國進修去了嗎?怎麼還能混成這樣?”
“出國進修?誰告訴你的?”
葉箏把茶杯放下,淡淡的說出那個已經非常遙遠的名字:“陳諾。他說你爸爸安排你出國,並且會給他安排更好的職位和環境方便就近照顧你。”
“陳諾……好遙遠的名字。他確實是個好男人,連謊言也說得那麼美妙。”子夜安琪從衣兜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打火機,想了想又把煙給塞回去了。
“所以……你沒和他在一起?”葉箏的心不由自主的揪成一團。
“在一起?我怎麼可能和他在一起。”子夜安琪的笑容蒼白得近乎凜冽,“他去坐牢,難道我還能跟去?”
啪啪啪!葉箏手裏的杯子在杯碟上不斷發出磕碰的聲音,直到甜甜喊她,她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的手正在拚命發顫。
“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覺得陳諾是因為我才離開你?”子夜安琪對於她的反應相當滿意,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神情,“他媽媽也夠倒黴的,本來就是個瘋子,居然又查出了肝癌晚期。查出那病的時候你倆還沒分開,我跟陳諾說她要是死了倒也算是個解脫,結果陳諾堅持要給她治療。那時候他堅決要跟你分手,那時候我真的傻到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後來我才想明白了,他肯定是不想拖累你才拿我當幌子吧。他本來就沒什麼積蓄,每天醫院裏的開銷還跟流水一樣,我都不知道他從哪弄來那麼多錢。那段時間他對我真的很好,我就隻知道乖乖享受他的溫柔,根本懶得去計較錢的來源,直到警察上門把他帶走,我才知道他挪用了公款。他走的時候讓我別等他了,也不知道最後究竟判了幾年。他才進去,他媽媽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