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深秋,同樣的涼風,走在街角的葉箏卻忽然覺得一陣徹骨的寒冷。
淩晨一點,黎昕仍然在書房裏麵對堆積成山的各種報告和企劃焦頭爛額。
“早點去睡吧,已經很晚了。”葉箏披著睡衣端來了一碗熱湯,“每天都這麼熬,照著麼下去,你很快看上去就得比你家老爺子還老了。”
黎昕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每天隻顧著吃喝玩樂的少爺了,雖然黎老頭身體硬朗還能掌事,但中天旗下的產業那麼多,需要黎昕來過問的事情也是多得嚇人。
年輕那會兒熬夜遊戲,現在還得熬夜工作,黎昕大概這輩子注定就是個夜行動物吧。
“我這麼辛苦,不就為了能讓他少操心顯年輕嗎?”黎昕站起來圈住葉箏的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你先睡吧,我過會兒就來。”
“嗯,知道了。”葉箏回了他一吻,扭頭要走,可遲疑了半天還是邁不開步子。
夫妻那麼多年,根本不用她開口黎昕就知道她心裏一定藏著什麼事:“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葉箏深深吸了一口氣:“黎昕,這些年來你有陳諾的消息嗎?”
黎昕愣了一愣,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嗯。”
“你知道……知道他在坐牢嗎?”
“我去看過他,他媽媽的後事也是我去處理的。當時我想幫他把挪用的款子還上爭取減刑,可他堅決不同意。”黎昕扶住她不斷顫抖的肩頭,“對不起,這件事情瞞了你那麼多年。”
“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黎昕淡淡的回答,“你還看不出來嗎?他故意親近子夜安琪,是為了把你推離自己身邊。他故意給我們製造機會,是要我替他照顧你。他要我隱瞞真相,就是不想你也去趟那潭渾水。隻要在你心裏維持著美好的假象,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
葉箏微微發顫,想哭,沒有眼淚,想笑,卻也笑不出來。
轉眼又是一個春秋,葉箏曾經在等待中無數次想過這次會麵會是怎樣的開始,而當那個人站在金色的梧桐樹下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她竟然隻能遠遠的望著,連即將出口的呼喚都被忽然湧出的淚意哽咽在了喉嚨裏。
他已經蒼老了許多,右腿微微有點跛,精神還好,溫柔的神色中多了堅韌和隱忍。
桐葉在風中片片墜落,搖曳過他的發尾,殘忍的昭示著歲月的痕跡。
他轉身的時候,唇角依舊帶著笑。
他一瘸一拐的走著,葉箏在他背後一步步跟著。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但他的腳步一直那麼不緊不慢,似乎根本無意停下來思考自己該到什麼地方去,隻是不斷的前進,甚至連頭也不回。
平交道的警示鈴響起,他加快步伐過去了,葉箏還來不及跟過去,就被隔離欄擋在了這邊。
叮鐺叮鐺叮鐺。
火車從眼前飛速掠過。
他和她之間隔著一條鐵軌,就像是隔著整個世界。
命運注定他們隻隔著一條線,但永遠也跨不過去。
灰色的車身就像是帶動了時光的齒輪,在她眼前漸漸浮現出第一次看見蘭亭無序的模樣。
一身天青藍,雲袍錦袖,淡得像幽深水域遠方蔥蘢的煙雲。
天闊雲低,身隨流水;風輕雲淡,情隨事遷。
等到火車過去,前麵那個身影已經不見了。
人海茫茫,無跡可尋。
這一次,他真的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陳諾有一個很古舊的日記本,從認識的時候起他就把它帶在身邊。
葉箏還記得那個日記本扉頁上寫著這麼一句話:即使我踏足地獄,也要你得到救贖。
那就是他對她一輩子的承諾。
時光終將磨平記憶裏所有鮮明的印記,也許就連那個曾經刻骨銘心的名字也終將變成褪了色的過去。
隻是記得有個人,曾經給過她完完整整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