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我在首爾乘地鐵,車到三成站,上來一對青年男女。那小女子,濃妝豔抹,胸豐臀闊,上露乳溝,一轉身,又下露股溝。我的睡意全消,目光想躲舍不得,不躲又顯得下作,一時間心猿意馬,七上八下。更要命的是,男青年坐在我斜對麵,那小女子則一屁股坐到了他大腿上。他們還不老實,男青年的手,時不時往她的胸上招呼,小女子就在他大腿上左右扭動,嬌嗔連連。
半車廂的人,差不多都閉上了眼睛。沒閉眼睛的,或仰望車棚或盯著地麵做哲學沉思狀。這時候,就顯出上帝造人的不完美了:忘給耳朵裝開關了。估摸能有一分鍾時間過後,坐他們對麵的一位中年男終於忍無可忍了,大吼一聲:“你們以為這是你家臥室嗎?”滿車一片寂靜,人們紛紛望向那對青年。可是,中年男身邊另一中年男突然蹦了起來,大聲回應道:“不是我家臥室我就不能睡覺嗎?”
一車廂人都樂了,怒吼中年男也樂了,一指對麵說:“我罵他們呢。”
睡覺中年男釋然了,見那小女子還坐在男青年大腿上,他來勁了,也吼了一聲:“這是你家臥室嗎?”眾人的目光,都在聲援這兩個中年男,兩青年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夾著尾巴溜到下一節車廂去了。
就這麼個事兒,我在網上搞了個小調查:如果是在中國,會有人站出來這樣管閑事兒嗎?
長春的哥們兒說:可能有,前提是,那個管閑事的人要足夠高大威猛,而被管的,弱小而欠揍。總體應該是強對弱的威壓,是力量的勝利而不是道義的勝利。南京的哥們兒說:其他事情還可能會有一些老爺子管,但這個事關乎情色,老爺子也不好說什麼。更多的人,欣賞還來不及呢。一位北漂妹妹說:與本屋幾個小妹妹探討過了,其中一個說,這事在武漢可能沒人管,要是在北京,準保有人管。
中國太大,情況不能一概而論。但憑我的總體觀感,還是韓國人愛管閑事兒。地鐵站排隊,有人夾塞,一定會有人站出來喝止。這裏有關竅,喝止是喝止,如果被喝的人不止,也就算了,喝止的人不會像咱們東北人一樣,覺得你跌我的份兒,不給我麵兒,揪住脖領子就得開打。韓國沒這個。開打?一開打麻煩可就大了,會罰款的。動手打人,兩百萬韓元,折人民幣一萬多,抵一個中級職員一個月的工資。在飯店裏,我親眼見過兩人酒後吵架,其中一個壯漢滿臉通紅,渾身發抖,憤怒得像一顆要爆炸的原子彈。可他生生就不敢把拳頭往對方身上招呼,而是一拳擊在飯店玻璃窗上,嘩啦啦一片脆響,他的手鮮血淋漓。醉酒之下怒成那樣他也能算過賬來:一塊玻璃才幾個錢啊,賠得起。
這種管閑事兒,我覺得很寶貴,是文明的一道堤防。但是,它需要前提,如果我管了,反而被人暴打一頓,那則是對文明的損傷了。因此,像韓國一樣,小錯重罰,就顯得非常必要。有一個著名的實驗說,街邊一樓,一塊玻璃壞了,如果沒人管,那麼很快,其他玻璃都會被打碎。同樣道理,絕不放過任何小錯,才能起到真正的懲戒作用,也就杜絕了犯大錯的慣性。而犯小錯不管不問,人們習慣了,等到犯大錯再嚴打,這是殘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