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頓烤肉(1 / 1)

到韓國第二個月開始做一些與吃有關的夢。大多是吃肉,自助餐,厚度近兩指的大塊火腿,橫截麵隱約著肉的絲絲紋理,被夾在薄薄的麵包片間。夾幾片生菜脆葉,張大嘴巴正待咬下去,總會有熟人不適時地出現,粗聲打招呼,衝過來擁抱,說久違及惦念。我是不喜與同性身體接觸的,心裏一膩,醒了。睜眼仰望天花板,怔怔地,半天,都在懊惱齒間沒能殘存那火腿的餘香。

首爾居不易,肉價尤其昂貴。韓國人賣肉,以百克為計量單位。最便宜的,百克900文韓幣。一市斤即為4500文,折算成人民幣,30元左右。小家小戶的韓國人割肉待客,也是需要下決心的。因此,夢裏夢外打肉的主意,也就寫照了我寓居漢城的真實境況。於是就不時想起,在國內時,有人請客,吃紅燒肉,自己還矯情地賣弄過血脂一類的健康名詞。可恥。又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回去,再遇紅燒肉,必不放過,隻須小心一件事,即不讓那透明的油滴沾到衣襟上。

傳說中孔子吃肉,要切成四四方方的。我一直想不通,是熟切還是生切?切剩下的邊角料又如何處置?是賞了下人吃吧,有一種我吃肉你也能喝點湯的人道意味。但如果讓孔子周遊至今天的漢城來,這種浪費嫌疑極大的合“禮”吃法,恐怕不易維持。

最惦記的一款菜,是香辣肉絲。精肉,橫刀,細絲,配以香菜、樹椒爆炒。但是,韓國人是不沾香菜的。對此,一種解釋是,韓國人敏感,不喜香菜的濃烈味道。可韓國人吃辣、吃臭醬湯時,何嚐敏感?又一說是因為擔心影響性能力。香菜是否有此功能,未見中醫有定論;況且,此語似乎暗指韓國人性迷狂。這就是對香菜與韓國人的雙重構陷了。

香辣肉絲雖好,畢竟屬於吃菜範疇。真正有吃肉感覺的,是另外的物件。大塊牛肉,用鮮醬油配蔥薑蒜及糖酒各少許煮,就是家常醬牛肉了。慣常的吃法是用快刀切成薄片,擺到花盤子裏。我一直以為,熟肉再見刀,就會染鐵味。如果不是招待需要講究場麵的生客,醬好的肉直接捧在手裏撕食,是非常有味的。注意事項是,肉塊不要太大,煮食時間要足夠長。

在韓國,如果你覺得牛肉不夠好吃,韓國朋友就會告訴你:肯定買了美國牛肉。萬一有熟客在狗肉館子裏吃到了不太夠味的狗肉,老板就會陪著笑臉說一不小心買了中國狗。喜歡吃精豬肉的人到韓國來會略感安慰,因為精肉最便宜。韓國人吃肉,講究五花,其理論基礎是,肥肉裏含有補腦元素。說穿了,韓國肉貴,個個體內都缺油,因此吃肥肉,就有加油的意思了。

在中國,吃韓式烤肉是件隆重的事情,要有貴賓到來,才會陪著去嚐鮮。在韓國,連路邊野店的小桌子上也七七八八地支著烤肉爐。大塊的五花肉,置於鐵板之上,旺火炙烤,油煙四溢。在中國,韓式烤肉均由服務員操作,吃客們等著,有一種被服務的高級感覺。在韓國,人工昂貴,一般小店裏,頂多有一個服務員,所以烤肉都由顧客自己完成。第一次獨自動手,肉剛放到鐵板上沒一會兒,就急著翻動,結果全粘到了鐵板上。服務員說,不要動,等到它熟了,就自己與鐵板分開了。果然。

十年不見的朋友在首爾見了,吃過一次烤肉。在中國吃過我請的韓國朋友想隆重地招待一次,又吃過一次烤肉。斷斷續續地參加過幾個飯局後,突然發現,除了烤肉,好像就沒吃過別的。辣白菜湯、參雞湯、西葫蘆湯也是有的,但都是下飯的東西,不適合充任多人聚餐時的主菜。後來問了韓國人,主菜,隻有烤肉。頓頓烤肉,想一想,都替韓國人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