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古玩市場(1 / 3)

西安市朱雀路古玩市場裏人頭攢動,顧客眾多,來來往往。這個古玩城是全陝西最大的,古玩店一家挨一家,這裏的古玩店不比北京琉璃廠差,有的店家把很多東西擺在門外,任顧客隨意拿起來挑選,這種店其實已經稱不上是古玩店,而更像是雜貨店,門口擺的東西除了瓷器景泰藍、手串香珠、銅錢大洋之外,還有很多近現代的東西,像未開刃的指揮刀、毛章、美製鋼盔、軍用水壺、皮革槍套、武裝帶等等,品種倒是很全,不時有人駐足觀看。

再往市場深處走,則都是一些相對來講比較專業的鋪子了。這裏的店主很少將東西展示在外頭,一般都是放在店內,你想看就進來看,轉幾個鍾頭不買也沒關係。這種店裏的古玩真貨相對多些,凡是有些文物知識、專程來西安淘寶的人,一般都是直接選擇在這種店裏晃悠。有時運氣好,也能找到不少好東西,比如口塞、筆洗、鎮紙、頂戴石之類的。

現在正是五月中旬,陝西已是初夏,這天又趕上星期一,俗話說:禮拜一買賣稀,到了下午就更沒多少人了,除了來閑逛打發時間的老者,就是專門撿漏的淘寶人,氣氛頗為安靜。

一家名叫“盛芸齋”的古玩店裏擁了很多人,大家都圍著看什麼東西,與旁邊安靜的店相比很是顯眼。

唐尋在古玩市場裏轉了半天,沒看到什麼好東西,不由得有點泄氣。這是他第三次來西安了,前兩次也是借單位出差之機到這裏逛逛,現在他發現,這古玩市場的真品是越來越少,假貨倒是越仿越精,連很多長年鑽研古玩的人也不敢輕易出手——怕打眼。

唐尋是沈陽人,在一家沒什麼油水的小雜誌社《鑒寶》當編輯,俗話說:少壯不努力,長大當編輯,這是個被稱為最不需要方向感的職業,可唐尋喜歡文學,又對古玩、文物、考古之類的東西感興趣,於是仍選擇了這個職業。他看到這家“盛芸齋”很熱鬧,於是也湊上去看。屋中央放著花梨木圓桌,上麵擺著一個做工精巧、金燦燦的圓盤,圓盤底部用紅綢包著。店主是個瘦長臉中年人,端坐在桌旁,捧著紫砂壺喝水,不動聲色地看著麵前這些吵鬧的人們。

“純金的嗎?是不是算命用的東西?”

“不可能,上麵沒有天幹和地支,依我看倒像是周文王卜卦用的。”

“卜卦的?刻封符了嗎?不懂就別亂說!”

“我看啊,其實這就是個拚圖。”

“你懂那你說說?”

大家七嘴八舌吵得歡,唐尋擠進半個腦袋看了一會兒,隨口自言自語道:“六壬極樂盤……”

有人譏笑他道:“什麼叫六壬極樂盤?你說的是歡喜佛吧?哈哈哈!”眾人哄笑起來,唐尋自己也跟著笑了。他身邊站著一名四十開外男人,額頭有一道淺疤,從氣度來看城府頗深,他仔細地打量著唐尋,卻什麼話也沒說。

又過了幾分鍾,店主站起身捧著金盤放到內間屋,出來對大家說:“都說西安臥虎藏龍、高人聚集,我一連半個月,每天在這裏展示此金盤,不過看來沒人認識這東西。大夥都散去吧,半小時後我也要閉店休息了。”

眾人紛紛散去,唐尋在店裏象征性地轉了幾分鍾,剛要抬腳出門,卻被店主叫住了。“小兄弟,請留步。”

唐尋一愣,回頭問:“在和我說話?”

店主笑了:“這店裏還有別人嗎?

唐尋左右看了看,除了房梁上掛著的綠皮鸚鵡,店裏再沒第四個會喘氣的活物了。店主走到門外將寫有“閉店”的牌子掛在外麵,隨後將大門緊閉,對唐尋說:“小兄弟,如果方便的話,請到內間屋談談?”

“好,那就打擾了。”唐尋心裏打鼓,不知道店主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知道肯定和那金盤有關。

內間屋陳設幹淨整潔、光線充足,窗戶隔音很好,外麵就是朱雀大街,小方桌上擺著成套的紫砂茶具。店主關好房門,倒了兩杯茶,再把那隻金盤擺在桌中央,遞上一張名片:“敝姓常,常天喜,是這間古玩鋪的店主。不知道小兄弟今年多大年紀,家在哪裏住?聽口音好像是北方人。”

唐尋點頭道:“我是沈陽人,名叫唐尋,今年三十五歲,現在沈陽一家雜誌社做編輯。單位出差來西安,讓我搜集一些古籍資料,順便逛逛古玩市場,大概半個月後回沈陽。”

常天喜又問:“唐兄弟應該對古玩文物有些研究吧?”

“研究可談不上,我曾太爺爺祖上滿清時在內務府當差,家境殷實,古玩也不少,我的太爺也特別喜愛收集古董,在他的熏陶下,我自幼也就喜歡上了這個,經常借著單位出差的機會,去全國各地的古玩市場和古城遊曆。”唐尋回答。

常天喜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俗話說‘房新畫不古,必是內務府’,當年滿清內務府直管七司三院,是清朝皇帝的大管家,金銀財寶、古玩字畫不計其數,既然您的曾太爺爺早年在內務府供事,那一定傳下來許多值錢的好玩意了?”

唐尋搖了搖頭,說:“好玩意倒是不少,聽我爺爺說,我曾太爺死後給我爺爺留了足足四大箱東西,可惜在六九年破四舊那陣子都被紅衛兵給抄了,瓷器砸、字畫燒,金銀之類的東西上交充公不說,還說我爺爺是‘封建皇帝的走狗後代’,天天拉出去批鬥、背老三篇。”

常天喜聽了後,十分遺憾地搖了搖頭說:“文化大革命可把人坑苦了。那破四舊號稱是破除‘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結果把中國多少珍貴字畫、典籍器皿都燒了,八國聯軍打頤和園那年,洋鬼子們把萬壽山頂的一千尊琉璃浮雕佛像當槍靶子練,打得佛像不是缺腦袋就是沒眼睛,可總還有個身子。到了破四舊時,北京的紅衛兵小將們到萬壽山似乎是為了完成八國聯軍‘未競的事業’,把那些琉璃佛像統統都砸爛了,真是讓人無奈!”

唐尋歎了口氣,說:“可不是嗎?後來我爺爺把一卷唐伯虎的仕女立軸偷偷留了下來,可後來有一年我奶奶得了場重病,爺爺無奈就把畫給賣了,那時是七二年,聽說當時賣給了一個在沈陽教外語的外國教授,好像是賣了五萬塊錢,那時候一座大宅子無非也就是幾萬塊。反正到了我這輩,啥也沒剩下。”

常天喜惋惜地說:“那真是太可惜了!唐伯虎的仕女圖?要是留到現在,恐怕沒幾千萬買不下來。那不知道你除了瓷器古玩之外,還有什麼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