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詩雲:“去去複去去,淒惻門前路。行行重行行,輾轉猶含情。含情一回首,見我窗前柳。柳北是高樓,珠簾半上鉤。昨為樓上女,簾下調鸚鵡。今為牆外人,紅淚沾羅巾。牆外與樓上,相去無十丈。雲何咫尺間,如隔千重山?悲哉兩決絕,從此終天別。別鶴空徘徊,誰念鳴聲哀!徘徊日欲晚,決意投身返。手裂湘裙裾,泣寄稿砧書。可憐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
舊愛牽人心。君如收覆水,妾罪甘鞭箠。不然死君前,終勝生棄捐。死亦無別語,願葬君家土。儻化斷腸花,猶得生君家。”這首詩見於《永樂大典》,題目叫做《李芳樹刺血詩》,沒有注明創作年代,也不清楚李芳樹的生平。不知是自述,就像竇玄妻子寫的詩一樣呢,還是由同時代的人代寫,就像焦仲卿妻詩一樣。這首詩世上沒有流傳的本子,我在校勘《四庫全書》時偶然發現的。我喜歡詩歌的纏綿悱惻,卻沒有一絲怨恨惱怒的情緒,恐怕連鬼神聽後都會為之落淚的。我讓館吏把這首詩抄錄出一份,可是時間一長就找不到了。來到灤陽供職後,在清點舊書時,忽然在一個小箱子裏見到了這首詩。它被埋沒了幾百年,終於又重見於世,這難道不是那個女子的貞節哀怨的靈魂,直貫日、月、星三光,才讓詩歌具有了不可磨滅的價值嗎?陸耳山副都禦史說:“這首詩編排在南宋蘄王韓世忠孫女所作的詩之前;蘄王的孫女生活在宋代末年,那麼芳樹一定是宋朝人。”根據慣例推斷,想來應當是這樣。
舅舅安實齋先生,一天晚上,已經睡了,忽聽到屋外有敲門聲。問是誰,沒有回答,去看,也沒看見人。過了幾晚,又發生這事。再過幾晚,別的房間也發生這事。就這樣發生過十多次,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變故。後來村裏抓住一個盜賊,他供稱曾進入某家十多次,都因為人沒有睡,空手而歸。問日期,正好與舅舅家聽到敲門的時間完全符合,這才知道是鬼敲門示警。所以,好的兆頭不見得就吉祥,妖異之事也未見得就一定帶來災禍,這是因人而異的。
明朝永樂二年,朝廷降旨把江南大族遷往京城附近。紀氏的始祖椒坡公,從金陵的上元縣遷到獻縣的景城,後來子孫繁衍,一部分人就到崔莊居住,地址在景城東麵三裏外。現在,當地人中科舉做官的,大多出在崔莊,所以都稱為崔莊紀,稱讚崔莊的紀氏興旺。我家的一族自稱為景城紀,表示不忘根本出處。椒坡公的舊居在景城、崔莊之間,經過戰亂,早已經倒塌了,宅基屬於堂叔楘庵家所有。楘庵曾經跟我讀過經書,乾隆丙子年鄉試中舉,他打算在原來宅基上建房居住。姚安公預先為他題了一副對聯:“當年始祖初遷地,此日雲孫再造家。”後來,房子沒有建成,姚安公在甲申年八月去世了。
風水先生占卜,隻有這裏是吉地,因此拿出其他田地與楘庵交換,把姚安公葬在這裏。那副對聯好像是姚安公自己的讖語一樣,凡事都是早已預定的,難道不是嗎?
我的侍妾沈氏,我為她取字為明玕。她的祖先是長洲人,後來流落到河間縣,她的父親就把家安置在那裏了。她父母生了兩個女兒,沈氏排行老二。她聰敏靈巧,一點兒也不像小家小戶的女子。她曾經私下對姐姐說:“我不能做種田人家的女人,高門大戶又肯定不會娶我做夫人。將來我也許是顯貴人家的妾吧?”她母親大概聽說了她的想法,最終滿足了她的願望。她生性乖巧伶俐,一輩子不曾得罪過一個人。她剛嫁給我時,拜見馬夫人。馬夫人說:“聽說你自願做妾,妾也是很不容易做的呢。”沈氏整理了衣衽恭恭敬敬回答說:“隻因為不願意做妾,故而妾才難做。既然情願做妾,妾又有什麼難做的呢?”因此馬夫人始終把她當嬌寵的女兒一樣喜愛。沈氏曾經對我說:“女子應該在四十歲以前死,這樣人們還會追念她、憐惜她。假如活到身穿藍裙、滿頭白發時,像孤獨的小雞和腐爛的老鼠那樣被人嫌棄,我實在不願意。”後來也終於遂了她的心願,她在乾隆辛亥年四月二十五日去世,年僅三十歲。起初,她隻認得幾個字,以後跟隨我核查校對圖書,時間長了,能大概明白文章的意思,也能用淺顯的語言寫詩了。臨死前,她把自己的一幅小像交給女兒,口誦一首詩,請我書寫下來,詩雲:“三十年來夢一場,遺容手付女收藏。他時話我生平事,認取姑蘇沈五娘。”之後,平靜地去世了。在她病重的時候,我在圓明園值班,住在海澱槐西老屋。一天夜裏,我恍恍惚惚兩次夢見她,以為是自己一心掛念才夢見她的。後來才知道她在這天夜裏曾經昏厥過,過了兩個時辰才蘇醒過來。她對她母親說:“剛才我夢見自己到了海澱的寓所,聽見巨響像打雷一樣,就被嚇醒了。”我追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確實牆上的掛瓶因為繩子斷了摔在地上,我這才領悟到她的魂到過槐西老屋。因此我就在她的遺像上題詩:“幾分相似幾分非,可是香魂月下歸?春夢無痕時一瞥,最關情處在依稀。”另一首寫道:“到死春蠶尚有絲,離魂倩女不須疑。一聲驚破梨花夢,恰記銅瓶墜地時。”詩中所記述的就是這件事。
相距幾千裏的燕趙之人,談論雲南、貴州一帶的風俗,卻說住在滇黔當地的人,不及我了解得真切細致,這種說法對不對呢?比別人晚出生幾十年,作為一個紮著發髻、缺牙露齒的小孩子,談論老前輩的事情,卻對見過老前輩的人說,你知道得不如我確切,對還是不對呢?左丘明身為魯國史官,親眼見過孔聖人;他對於《春秋》一書,的確了解它的源流始末。到了唐朝中葉,陸淳等人開始持有不同的見解。宋代人孫複以後,又有些人一哄而起幫助爭鬥,都認為左丘明的說法不可信,隻有自己的說法才可信。憑什麼會有如此不同的觀點呢!
大概是因為漢代儒者治學致力於實際,宋代儒者看重名聲,假如推演不出新義,就不能聳人聽聞;假如不推翻舊說,也就推不出新義。對各種經典的注釋引申,都能加以爭辯討論,隻有《春秋》記事井然有序,很難改動。於是宋儒們就提出一係列說法,說左丘明是楚國人,是戰國初年的人,是秦朝人等等,而左丘明是魯國史官,親眼見過孔聖人的說法就被動搖了。既然左丘明不是魯國史官,又沒有親眼見過聖人,那麼《左傳》解釋《春秋》史實的記事就都不足為憑了,宋儒們就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了。這種風氣沿襲到宋代末年,趙鵬飛寫作《春秋經筌》時,竟然不知道成風就是魯僖公的生母,這樣怎麼還能和他們一起討論名分、確定人物的褒貶呢?元代人程端學更是推波助瀾,尤其粗暴荒謬。
我偶然在五雲多處即“原心亭”。校訂程端學的《春秋解》,編修周書昌就說:有個讀書人得到這部書,當稀世珍寶一樣重視。一天,他和朋友到泰山遊覽,偶爾談論經義,極力稱讚程端學評論叔姬回歸酅地一事,認為他推理闡述得極為精辟。夜裏,他夢見一位身著古裝的女子,儀仗及衛士都莊重而有威嚴,女子正顏厲色地質問他:“武王的長女太姬,是主宰東嶽泰山的神。天帝認為我能經受艱難,保持貞節,事跡接近共薑,因此讓我歸屬於太姬成為尊貴的神,至今已有兩千多年了。昨天你稱讚那個臭儒生的看法,說我回到酅地是和紀侯的弟弟紀季淫亂,真是胡說八道,你們用不實之辭來誣陷攻擊我,實在讓我痛心!我在魯隱公七年嫁給紀侯,莊公二十年回到酅地,其間相距三十四年,我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就憑我一個鬢發斑白的寡婦,你們怎麼知道紀季會喜歡我呢?按照《春秋》的記事原則,一個女人遠嫁他國,如果不是諸侯夫人就不記入史冊,就像不是公卿不記入史冊一樣。當時我隻是個待嫁的陪嫁女子,按照《春秋》體例,這件事本不該在史書記載,隻是因為我忠貞不二,孔子才破例記了下來。程端學根據什麼捏造出這種男女之間不清不白的誹謗呢?你要是再敢胡亂傳播,就割你的舌頭,命令隨從的神用骨朵揍你。”這個讀書人狂叫著嚇醒過來,連忙毀掉了《春秋解》這本書。我開玩笑地對周書昌說:“你愛好並沉溺在宋學當中,才編造出這些話。”周書昌說:“我吸取宋學的長處,而不敢掩飾宋學的短處。”這才是公正之論。
楊令公神祠在古北口內,是祭祀宋代將軍楊業的。顧亭林的《昌平山水記》一文,根據《宋史》說楊業戰死於長城北口,應當在雲中郡,不是古北口。據宋人王曾的《行程錄》考查,已載古北口內有楊業祠堂。大約遼國人敬重楊業的忠心英勇,所以為他建造了這個祠堂。遼國人親曆與楊業的戰鬥,王曾奉命出使遼國時,距楊業戰死僅幾十年,他與遼國人怎麼能都不知道楊業死於何地呢?《宋史》是元代末年的托克托編寫的,“托克托”過去譯作“脫脫”,這是譯音不準確。這裏根據《三史國語解》。距離楊業的年代已經更遙遠了,似乎不能根據後人的記載來推翻前人的說法。
我因為校勘皇室的典籍,四次到避暑山莊:丁未年的冬天、戊申年的秋天、己酉年的夏天、壬子年的春天,四季的風景都遊賞過了。每次泛舟到文津閣,隻見山的容顏、水的意韻,都是天然模樣;樹木姿態、流泉聲響,都不是塵世的境界;陰晴朝暮,千態萬狀,即使一隻鳥一朵花,也可以寫入畫圖之中。其中特別奇怪的是,沿坡連穀的細草,綠茸茸的像地毯一樣,隻有幾寸高,整齊得像裁剪過的,沒有一根長一點兒短一點兒的。園丁稱這些細草為規矩草。出了山莊圍牆才幾步遠,這種草就參差不齊隨意滋長了。這難道不是天生美好的草木,等待皇上來遊玩麼!
李又聃先生說:有個叫張子克的人,在一個偏僻的村莊裏教書,清冷寂寞,沒有朋友。一天,他偶然在曬穀場散步,遇到一個讀書人,外表很是溫文爾雅。兩人各自通報了姓名後,在一起談得很融洽。
讀書人說自己住在鄰近的村子裏,小街小巷的竟沒有一個能談得來的人,如今碰到張子克,就好像在寂靜的山穀裏聽到了人的腳步聲一樣,倍感親切。接著,兩人一起來到私塾學堂,看到孩子們正在讀《孝經》。讀書人就問張子克:“這部書有今文的和古文的兩種,您認為哪部書是真的呢?”張子克說:“對此,司馬貞論述得很詳盡了。最近我讀《呂氏春秋》時,看到《審微》篇中引用《孝經》‘諸侯’一章中的詞句,竟是今文。戰國時的人所看到的《孝經》文字便是這個樣子,哪裏還有另外的古文呢?”那個讀書人非常高興地說:“您是個真讀書的人。”從此,他多次到私塾來,張子克打算到他家回訪,讀書人總是說家中貧困,沒有棲身之地,夫婦倆租一間破房子,實在沒有地方接待客人,張子克就不再提回訪的事了。
一天夜裏,那個讀書人突然問張子克:“您怕鬼嗎?”張子克說:“人不過是魂魄沒有離開軀體的鬼,而鬼則是靈魂出竅的人而已,我雖然沒見過鬼,但是覺得鬼並沒什麼可怕的。”讀書人一臉羞慚的樣子說道:“您既然不怕鬼,那我就不再瞞您了,我就是個鬼。因為我生在世家大族,不願追著放焰口時爭飯搶錢。承蒙你接受我,與我氣味相投,請我吃頓飯行麼?”張子克與鬼的情分已經很深了,也就不懷疑、不害怕他,立即備下飯菜,而且邀請他常來。讀書人考察議論古代經典圖書,剖析恰當,講來頭頭是道。偶爾談論到“太極無極”的旨義時,讀書人不高興地說:“《左傳》早就說過:‘自然界的道理很遙遠,人世間的道理很切近。’六經所談論的都是關於人的問題,即使《易經》在闡釋陰陽變化時,也是用天道在證明人事。舍棄人事論說天道,已經是虛幻渺茫了;這裏又推而談及開天辟地以前的事,泛泛而談,爭論不休,這又有什麼用處呢?我本以為您注重古代經籍的義理,因此才到您這裏要口吃的,難道您的見識就是這樣嗎?”他一甩衣服站了起來,轉眼工夫就無影無蹤了。後來,張子克到相遇的地方去等候,卻再也沒有見到他。
我擔任福建督學時,聽學院的官吏說:雍正年間,此地學使有一個姬妾從樓上墜落摔死,沒有聽說其他原因,都以為是偶然失足的緣故。過了一段時間,有人泄露了事情真相,說這個妾本來是山東人,十四五歲時嫁給一個貧家子。婚後幾個月,夫婦感情很好,形影不離。恰值荒年,無法謀生,她的婆婆就把她賣給專門買賣婦女的人販子。與丈夫兩人相抱著,哭了一夜,在臂膀上咬出齒痕作記號而分別。丈夫放不下她,沿途討飯,趕著追上了買走她的人販子,偷偷跟隨著到了京城。一路上常在她坐的車上互相匆匆看上一眼,但因為年幼膽小,怕受到嗬斥責罵,不敢挨近,隻是相互看著揮淚而已。後來,她被送到官媒家,丈夫還常常在門邊等候,偶爾見到一麵,彼此相約都不要尋死,盼望將來天上人間,總有見麵的時候。後來丈夫聽說她被學使納為姬妾,就投身學使的幕僚手下做了仆人,一同到了福建。但他們兩人內外隔絕,無法通音訊,妻子並不知道這些。有一天,丈夫因病去世,妻子聽婢女們說起他的姓名、籍貫、形貌和年齡,這才知道。她當時正坐在筆捧樓上,聽到丈夫的死訊,呆呆地站了很久,忽然對眾人詳細訴說了事情始末,長號幾聲,奮身跳下樓而死。學使忌諱人家講這件事,所以一直沒有傳出來。但是這件事其實沒有什麼可忌諱的。
大抵女子殉夫而死,有兩種情況:一是為了堅持綱常禮教,寧死不受汙辱,這是恪守禮教;另一種是忍辱偷生,苟延生命,希望與愛人破鏡重圓;到了完全絕望的時候,才一死以表明心誌。這是發自情感。上麵所說的這個女子,不死於人販子之手,不死在官媒之家,就像一塊美玉被玷汙、一朵鮮花被摧殘,得到前夫的凶訊而後自盡,確實死得太晚了。但是她以死相從的心願早已確定,隻不過由於纏綿的情愛,難以割舍而已。在她的意識裏,本來就沒有將應當死而不死看作是辜負了丈夫的恩愛,而是將能夠等待而沒有等待當成辜負了丈夫的期望。我們哀挽她的遭遇,悲悼她的誌向,惋惜她專情的錯誤,是可以的;非要舉出《春秋》裏的大道理,以貞節等禮教來要求沒有讀過書的青年男女,這難道就是與人為善的態度麼?
乾隆壬申年七月,幾個朋友在宋蒙泉家聚會,偶然談到狐精的故事。聶鬆岩說:“你們紀氏族裏有一件事,您知道嗎?以前我在濟南參加鄉試時,聽說有個姓紀的人,忘記他是壽光人還是膠州人了。一個傍晚碰到一個女子獨自趕路,在泥濘的路上差點兒摔倒,請紀某攙扶她。紀某想她肯定是個狐女,姑且和她親熱,也可以了解妖魅的情形。就說:“我認識你。你也別騙我,然而能得到像你這樣的女子覺得也挺好。等到夜深人靜時你可以到我的書房去,別在這裏調情,平白生出枝節來。”那個女子笑著走了。半夜,女子果然來了。兩人在一起親熱了好幾個夜晚,紀某覺得自己漸漸被狐狸精迷住了,就拒絕她讓她別再來了。狐女卻怨氣衝衝罵了起來,不肯離去。紀某認真地說:“不要這樣。男女之間的事,主動權在男子。男子追求女子,女子不答應,男人還能用強暴的手段得到她;而女人追求男人,假如男子不願意,他的心就像鐵一樣又冷又硬,即使用強暴的手段,也毫無用處。更何況你是為盜取我的精氣而來,並非跟我情意相投,我這樣做算不上是辜負了你。你經曆過的男人多了,很難講什麼貞節,因此我與你廝混,也算不上是敗壞了你的節操。那種始亂終棄的行為,是君子所厭惡的,可那是針對人而說的,並不是對你們這些狐狸精說的。你又何必對此念念不忘,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呢?”狐女無話可說,隻好走了。由此可知,有些人一旦受到妖精的蠱惑,以致纏綿而死,用道佛的符籙也不能把妖怪趕走,根本原因是因為被情欲所控製,自己不能割舍罷了。假使對各種引誘毫不動心,淡然處之,妖怪得不到什麼,又為何不走呢?
法南野又講了一件事:鄉下有幾個品行惡劣的年輕人,聽說某家荒墳中有狐精,會變化形狀,迷惑人們。於是,乘夜色帶著捕捉野獸的網,安放在狐狸的洞口,果然抓到兩隻雌狐。為了防止狐狸變形,連忙用錐子刺穿狐狸的大腿,用繩索穿過吊住,拿著刀威脅說:“你們如果能變化成人形,侍候我們喝酒,就饒你們的性命。否則立即把你們殺了!”兩隻狐狸又叫又跳,就像聽不懂似的。這幫惡少大怒,刺死了一隻狐狸。另一隻狐狸才口吐人言說:“我沒有衣服,馬上變化成人形,成什麼樣子呢?”惡少又把刀架在狐狸的脖子上,這隻狐狸才變成一個漂亮女人,一絲不掛。眾人大喜,輪流非禮,又抱住狐女,讓她侍候飲酒,卻一直抓住那條繩索不肯鬆手。
狐女溫柔地講好話,請求解開繩索。惡少剛一鬆手,狐女馬上逃走不見蹤影了。這幫惡少還沒有回到家,就遠遠看見了火光,原來他們幾家都被燒光了,殺死狐狸的人,有個女兒被燒死了。這才知道是狐精的報複。狐狸精沒有騷擾人,人卻騷擾狐精,做了太多的缺德事,這種結局是應該的。
田白岩講了一件事,他說:某人的續弦夫人年輕漂亮,但她被狐狸精迷惑住了,雖然多方求符咒法術製服,卻沒有效果。後來有一位操行高尚的道士,命令神將把妖狐捆到法壇前,責令他從實招供。在場的人聽狐狸說:“我出生在河南,有一次偶爾把妻子打了一頓,她都偷偷逃到這裏,與某人相好了。我恨之入骨,因此來報複。”某人想起來自己年輕時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但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道人說:“既然怨恨結得那麼深,理應當時就報複,你為什麼遲遲不報複?是不是你從哪兒打聽到有這麼一回事,以此為借口?”狐狸說:“某人的前妻有貞操,我害怕受到上天的懲罰,因此不敢接近她,而這個女人輕薄放蕩,這才引誘她上了鉤。因果報應,就連鬼神都不加懲罰,尊師何必指責我呢?”道士沉思了很長時間,問道:“某人和你的妻子相好了多長時間?”回答:“有一年多時間。”“那麼你和這個女人又相好了多長時間?”回答說:“有三年多時間。”道士大怒道:“你的報複過了頭,理屈的又在你,你要是再不走的話,我將把你押送到雷神那裏去!”狐狸認罪後離開了。清遠先生蒙泉的父親說:“由此可見,邪惡與正直的念頭,妖精都知道。報施的道理,即便是鬼神也不能阻攔。”
清遠先生也講了一件事說:朱某有個婢女,粗粗笨笨的。長大一點兒,漸漸變得聰明起來,眉目形貌也漸漸改變,變得秀美了,朱某因此納她為妾。她頗有心計,料理家事井井有條,柴米油鹽等日常費用,仆人絲毫不敢貪占欺騙,騙了她,也一定會查出來。她又善於做買賣,囤積收藏,凡是她收購的貨物,第二年價格肯定會上漲。朱某因此漸漸富裕起來,對她十分寵愛,甚至不接近其他姬妾了。有一天,她忽然問朱某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朱某笑著說:“你瘋了吧?”開玩笑地說出她的小名道:“你不是某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