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百鬼返人間。
宜祭祀,禁出行。
顧長青合上黃曆,喝一口侍女泡好的醒神茶,半躺在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上,準備迎接這新的一天。
茶是好茶,是三十兩銀子一錢的藥神茶,據說大內皇宮裏的皇帝喝的也是這樣的差;椅子是由沉香木雕刻而成,不是製成而是從一棵好幾個人才能合圍的沉香木中直接雕刻出來的,椅子本身就是工藝品;虎皮是東北白虎皮,據說是他的大弟子“一劍震遼東”李明峰在他五十歲大壽的壽宴上將白虎親自從關外運到京師在壽宴上親手剝下來的。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看來也許太過奢侈,但對於“塞外神龍”顧長青來說,卻一點也不奢侈,甚至可以說很節儉了。對於這種斷言,江湖中人沒有人會反對,因為這是“太白三奇”中的“酒奇”無酒道人在和顧長青成為莫逆之交後的感慨。對於這個“酒奇”的話,江湖中人沒有人會懷疑,因為讓這個酒瘋子撒謊簡直比讓他戒酒難上一百倍。
顧長青今年六十歲,自從他的五十大壽算起,又過了十年。這十年來,他過的很舒適。他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料理家務,他的一子一女也都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兒子顧雲書是江湖中有名的劍客和才子,現在正在“太白三奇”中的“劍奇”門下精研劍術,女兒顧雲曼已於江南南宮世家的繼承人南宮無雙訂婚,再過半年就可以過門了。而對於江湖上的瑣事,都有他門下的七大弟子負責:大弟子“一劍震遼東”李明峰與三弟子“玉麵溫侯”呂鳳奇坐鎮關外,將遼東老家打理的井井有條,顧長青也因此可以悠閑地在京師享受這安逸的生活;二弟子“金刀狂客”狄鳴和五弟子“勾魂手”黎恨牧馬西北,為中原腹地的生意做穩定的後備供給;四弟子“鐵扇先生”趙麟成與七弟子“活行者”孫不凡飲馬長江,打理江南地區的生意;而六弟子則伴隨君側,官至吏部侍郎。一個人的人生能有這麼圓滿,確實很令人欣慰了。顧長青也是一個知足的人,也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圓滿了,所以他才能夠一大早就有這麼閑適的心情。顧長青是做馬匹買賣的,簡單來說就是將關外的馬廉價買入然後在中原地區高價賣出。但現在生意流程發生了變化,他不在需要買入成年的馬匹,隻要需要買入一部分幼馬,將它們在西北的牧場養大後,在運到中原地區賣出。在中原地區,已經很少有人敢和他在馬匹生意上競爭了。因為五年前,曾有人聯合幾個中原的大馬會製裁顧長青,可半月之後,這些馬會都倒閉了,因為他們手下在西北的牧場有一半以上已經歸於顧長青的萬馬堂門下,而剩下的牧場已經不再養馬,因為他們的馬在半月之內全死了。經此一役,萬馬堂名聲大噪,顧長青也成為一時無兩的絕代梟雄。從此之後,顧長青一躍成龍,大江南北三十四省無不賣他一個麵子。
“仔細想想,也有四十多年了···”又一天過去了,顧長青望著窗外的夕陽,感慨道。
夕陽落下,黑影彌漫在萬馬堂上空,即便有萬馬奔騰的壁畫,可依舊無法驅散黑暗處的陰影。顧長青站在壁畫旁,身後留下他高大的身軀的高大的黑影。
“堂主,都準備好了。”管家老宋彎腰說道。
“嗯,辛苦了。”顧長青目不轉睛的盯著壁畫,說道。
“哪裏話,堂主,快請去吧。”老宋聽到顧長青的誇讚,腰彎得更低了。
“老宋,別老是彎著腰了,大家都是老人了,要愛惜自己。”顧長青終於把眼睛從壁畫上移開,麵對著老宋說道。
“堂主···”老宋哽咽道。
“好了,快走吧,別讓大夥兒等急了。”說完,顧長青便大步朝外走去。
偌大個庭院裏,現在擺滿了祭祀用品。難道顧長青要祭祀祖先?如果誰要是這樣想,無疑是江湖中最大的傻子,因為顧長青除了知道自己叫做顧長青之外,對於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而江湖中人多方打聽卻也沒有任何可靠的消息。可以說,這個人沒有過去,就好像從石頭裏蹦出來的。那他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祭祀用品呢?因為他要祭祀自己死去的朋友,也要祭祀死在自己手下的敵人,牌位上一個個響亮一時的大名,似乎在昭示著這些昔日的英雄們的輝煌。
這些牌位年年在增加,想到這裏,顧長青不禁想到自己,“自己的名字什麼時候出現在牌位上?”
“堂主,可以開始了。”老宋的提醒,將顧長青拉回到現實中來。顧長青接過老宋手中的酒杯,對著這些昔日的英雄鄭重的鞠了一躬,然後將酒水灑在地上,而後取過焚香,一一敬拜。
“好感人啊!”一聲略帶嘲諷的感歎突然飄蕩在萬馬堂庭院的上空,好像是從四麵八方湧到庭院中心,又好像是從庭院中心擴散到四周。一時間,萬馬堂上上下下數百名好手竟然束手無策,因為根本找不到聲音的來源。然而顧長青卻好像沒有聽見,繼續一一拜祭自己的逝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