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心事二(1 / 3)

從客廳回到臥室,牙痛似乎減輕了,他靠在床頭打開了臥室的電視,習慣地調到了平泉新聞頻道,轉播新聞聯播剛完,正是黃金段廣告時間,一個拿著藥盒的女人正在聲嘶力竭地吹著療效的神奇。他發現那個廣告女很像他認識的某個人,想來想去,終於想起來了,有點像徐德玉,不過比昨天從市裏捎回來的徐德玉年輕多了。

思緒自然轉到了徐德玉身上。昨天算是最近的一次接觸了,在車裏她並排跟自己坐在後座,她基本在扭頭看著窗外,但自己卻在和她間斷的聊天過程中仔細打量了這個命苦的女人,她應該沒有發覺。

他之所以打量她,是想從她臉上找到徐德光的影子。死去二十五年了的徐德光在他的記憶裏已經模糊,隻留了一張畢業照,徐德光恰好站在他前排,微微張著嘴,像是正說著什麼。

從徐德玉臉上找不到他哥哥的一點影子……但他發現這個女人其實長的不錯,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和不大的眼睛很搭配,加上白淨細嫩的皮膚,有一種古典美。當時他想,如果她將頭發好好整一整,再穿上一件典雅的旗袍,還是很有氣質的。但她有些淩亂的頭發和工作服上裝破壞了一切……使得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和蒼老。

沒錯,自孫敦全詳細介紹了她的不幸,他就開始關注她了,當然是出於同情,也有幾絲內疚。他記得自己是去過徐家的,就是現在她所住的那套房子,肯定見過她,但完全記不得她當時的樣子了。

二十五年前的那起不幸事件給好幾個人帶來了轉折,最不幸的當然是殞命的徐德光,他和唐一昆就扯淡了。唐一昆不提了,他自己耽誤了一年其實是幸運,因為以他當時的水平,考入複旦的可能性基本沒有,他當時的目標就是省立,從沒想過報考複旦。正是一年的發憤複讀使他提高了至少三十分。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就不可能遇到陸耀祖並且成為同寢,還是上下鋪。結果他和陸耀祖成為了最好的朋友,而且是道義相砥的諍友。他起初很討厭陸耀祖不自覺說出的大話,討厭其掩藏不住的優越感。但後來發現那小子的優點極多,有很多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他是在大三時得知了陸耀祖的家世,難怪啊,以其家世,陸耀祖算是非常非常低調了。他肯定是同學間唯一一個獲知陸耀祖家世的人,陸耀祖甚至帶他到燕京的家裏,見到其聲名赫赫但已垂垂老矣的祖父……他畢業進入輝煌總部(當時尚未改製為企業集團),很大程度是陸耀祖的功勞,陸耀祖還是很重友情的,為了能夠時常見麵(陸氏在同學們羨慕的眼光中進入了中×部),他非要自己到燕京去工作……他承認,如果沒有陸耀祖,他很難走到今天。心底總是有些不服氣,但理智告訴他事實就是這樣。

生活就是這樣,一件事會讓一些人受益,會讓另一些人倒黴。受益和倒黴的又往往存在著某種聯係……

自從在孫敦全的陪同下去徐德玉家裏看望過之後,他發現徐德玉有意識地回避著自己,而不是借機靠近自己。在他掌握了某些權力後,總是遇到後一種人,而她顯然是個個例。這增加的他對她的好感。而那天在她家看到的景象也令他心痛。每個時代的貧困標準是不一樣的,大二暑假時參加了學生會組織的社會調查隊去了川西,使他見識了什麼叫做家徒四壁。在他所去的寨子裏,那種貧困是普遍的,景象令社調隊的老師同學普遍震驚,對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有了最直觀的印象。

他堅定地認為,經過二十餘年的發展,那種赤貧即使有,也不會像當時那樣普遍了。畢業後他和幾個當時社調隊的同學(含陸耀祖)跟那個寨子取得了聯係,定向扶持了十幾個孩子,那些孩子中的少數人考出了大山,跟他們有著偶爾的聯係,報告過寨子的變化,變化當然令他高興。但他承認,當那個寨子解決了溫飽時,別處已經有了更高的生活標準,社會就是這樣不斷在前進著,貧富差別永遠存在,永遠是一個相對差別。記得自己小時候廠裏把自來水引入了每個家庭的喜悅,現在看起來就再平常不過了,現在紅星廠的任何一個居民肯定不會為自來水入戶而興奮,他們追求的是更大戶型功能更完善的房子,是家用轎車,是假日旅行,是送孩子出國求學……當然,也有極少數還掙紮在貧困線上,比如那個因經濟絕望而自殺身亡的職工。那天他在徐德玉家裏看到的貧困是相對的,但也足以讓他震驚。家裏沒有一件像樣的電器,家具都是老式的,地板是水泥的,就其主人的性質而言,屋裏不算整潔,唯一讓他安慰的是到處擺放的書報雜誌,說明屋子的主人是一個精神世界比較豐富的人,一個有著充實精神世界的人是強大的,值得尊敬。

然後他開始關注徐德玉的文章,發現這個女人文章寫的不錯,特別是那些短小的編者按,準確而犀利,完全不像她外表表現出的樣子……

昨天下午他被陸耀祖招去了,不在辦公室,而是在市委招待所。和自己一樣,陸耀祖也住著免費的旅館。談話是隨意的,他認為陸耀祖可能是遇到什麼煩心事想找個朋友聊聊天。他理解這種感覺,因為他這幾年就是這麼過來的,很難找到一個可以任性聊天的夥伴。所以當初孫敦全帶著老婆去濱江玩,每晚他都和孫敦全聊到很晚,很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