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及冠。
二十歲,便是少年郎該成為頂天立地男子漢了。
小山往年都不過生辰,頂多給自己多下一碗素麵,吃過打個嗝便也就罷了。可二十歲生辰這一日,也不知幾個師兄是怎麼知曉的,竟是齊刷刷給小山準備了禮物。
大師兄給小山一本佛經。內容嘛,還是師父叫他們平日念的那一本,但書紙卻是新的,大師兄一筆一劃小心翼翼手抄下來的。這年頭紙張很貴,筆墨更是不賤,大師兄備的這份禮,可著實用心。
二師兄送給小山一根擀麵杖,這禮瞧著普通,實則心機深沉。平日裏青靈廟裏做飯的也就小山一人而已,送他擀麵杖,往後還不是做飯給他們一眾光頭吃。
三師兄擠眉弄眼,趁著沒人瞧見,往小山懷裏塞進本小冊子,說這是小山平日裏沒見過的。小山以為三師兄不知哪裏弄來本沒瞧過的佛經,便隻朝三師兄道了謝。
還來不及拿出來瞧,老和尚便朝小山招了招手。
原來,老和尚也有禮物送給小山。
他手裏握著個東西,瞧了半天,似乎有些不舍得。小山走到了他麵前,他才依依不舍將手中東西給了小山:“這是師父的戒牒,你拿著,去京城吧。”
小山將手裏帶著師父體溫的小牌牌看了一眼,心裏十分莫名:“去京城?師父有事吩咐我做?”
老和尚搖了搖頭:“你是個好孩子,在咱們青靈廟裏,混不出個出息來。你將將二十,來日方長,怎能就這麼在咱們這山野寺廟裏虛度光陰?”他說著,指了指小山手裏的戒牒:“為師雖是個閑散的,但卻是京中麓音寺上了名冊,正經有著戒牒的和尚。師父這輩子便就在這裏啦,也不想回京去了,你不一樣,拿著師父的戒牒,去麓音寺奔個前途吧。”
小山一愣,似乎沒明白老和尚的意思。他半晌才會過意來——老和尚這是……趕他走呢?
“師父!我……我不走!”小山登時急了:“咱們青靈廟挺好的,我喜歡這兒,我不覺著在這裏就是虛度光陰……”
“懶惰!”老和尚一瞪眼,伸了手指頭戳了戳小山的腦袋:“你喜歡安逸,也不能是這般年紀便貪圖安逸。若是年小時不多出去走左,難不成等到師父這般年紀再來後悔麼?師父也是走了好遠的路,瞧遍了大江南北,人覺著老了走不動了,才落足於這青靈山啊。”
小山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有些難過,他低了頭,沉默不語。
老和尚也是頗有些不舍得,他聲音緩了下來:“行啦,不過是叫你出去見見世麵,若是覺著麓音寺不好,再去尋旁處,實在不行,咱們青靈廟又不是會長了腿跑了,你到時候再回來就是了。去吧,今兒晚課你也別來了,去收拾收拾東西,明兒便啟程吧。”
老和尚說完,扭了頭便走了。小山心裏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就不能像其他師兄們一樣,安安穩穩剃個光頭,老老實實待在青靈廟裏敲一輩子木魚呢?
三個光頭的和尚似乎也沒想到,老和尚會忽然讓小山離開,一個個眼巴巴地瞧著小山,卻像是小雞仔一般被老和尚轟趕著去做晚課去了。小山獨個兒站在空地上傻了一會兒,心裏頗是有點兒迷茫。
師父叫他去見見世麵,又不是真趕他走不叫他回來了。
這麼想通了,小山也就稍稍放下了心。他無意識地往東邊瞧了一眼,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那蛇精……
這念頭剛起,小山便猛地搖頭將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甩開。他手裏握著戒牒,獨個兒回了屋裏。
小山自個兒東西不多,兩件替換穿的僧袍,一點兒散碎銀子,還有今兒個收的禮。
他將大師兄手抄的佛經小心翼翼裹上一層油皮紙,兩件僧袍中間;那二師兄送的擀麵杖,也塞進了包袱裏;最重要的便是師父給的戒牒了,他將這小牌牌塞進了胸口,貼身藏著。
哦,還有三師兄給的那本佛經。
小山將那本冊子給拿了出來,看了一眼便是愣住了。這薄薄的冊子並不是什麼佛經,書皮上畫著個女人,正拿著扇子遮著臉,眼角一筆輕佻上揚,似乎正瞧著小山。
“這是什麼東西……”小山喃喃自語,隨手將冊子給掀了開來。
書裏的內容好似桀桀笑著的妖怪,猛不丁撲了小山一臉,撞了小山滿眼。
光溜溜的男女,不是男的撲倒女的,便是女的壓倒男的。畫兒還是彩色的,紅的是臉蛋白的是屁股,花花綠綠的衣裳散落在石頭上,桌子上,床上……
小山猛地將書合上,人驚得額頭冒了冷汗。
傳說中的春!宮!圖!
三師兄哪裏搞來這個東西!這是犯戒的啊!阿彌了我的陀佛,送這玩意兒是害人呢!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的,小山整張臉漲得通紅。他氣呼呼地瞪著佛堂的方向,想著等晚課結束,就找三師兄算賬。可那本書似乎有妖法,沒過多久,小山的手就不自覺又摸了上去了……
不過半個時辰,小山便不情不願,掙紮又糾結地把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給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