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料當時劫(2 / 3)

素梔很少出門,若是出門也必有馬車接送,她此刻才想起,她不認得回相府的路。挨家挨戶地打聽相府的地址,路人都勸她:“姑娘,現在最好不要去,聽說祝宰相惹怒了天子,現在那殺人殺得凶呢……姑娘你柔弱的人,恐怕看不了那些個駭人的……”

她在雨中大步奔走,毫無平時閨秀模樣。

水色繡花鞋浸透。

紗裙打濕。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墜入脖頸。

她驀得停住了,急促得喘息著。

眼前,不遠處,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如今,竟彌散著難以衝刷的血腥氣,整個相府因為異常的安靜而詭異至極。朱門忽被打開,素梔一僵,馬上躲在了街角後,摸摸看著。

然後,她看見,看見染紅的擔架,和一具具麵無血色或麵目猙獰的屍體。她瞪大了眼睛,赫然看見了……所有朝夕相處的家人和玩伴。現在,他們渾身冰冷,沒有了感知。而她,卻要獨自一人承擔這樣的苦楚。

素梔用手緊緊捂住了嘴,眼睛仍不肯閉上,死死盯著那些衣著鎧甲的人粗魯地將他們丟到牢車裏,隨意擺弄他們的身體。竟是一車又一車。

她眼睛張到最大,那豆大的淚珠肆意滑落。

可她隻能這麼看著,不能叫不能動,隻能這樣眼睜睜得看著。

忽然喉間一陣腥甜,素梔如願陷入一片黑暗……

相府門前,再無路人敢通行。

卻有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停住。金頂紅帳,四角還各綴有東海夜明珠,熠熠生輝。

執行命令的將領一見,忙迎了上去,立在車下,恭敬地行禮:“見過……”還未說完,就聽層層簾帳內傳出以男子略為暗啞又帶著幾絲慵懶的聲音:“有勞莫將軍了,相信莫將軍已清理幹淨了。”

莫將軍麵色微白,半晌才道:“末將無能,還有一人潛逃。”

“誰?”那聲音一改方才慵懶,變得淩厲威嚴。

莫將軍胸中一緊,低下頭抱拳道:“祝宰相的千金,祝素梔。”

帳內變得安靜了。

帳外也無人敢出氣。

“哦……無妨,不過一介女子。有勞莫將軍了,將這些出言不遜,意欲謀權的亂臣賊子棄屍荒野……”他說得極重,一字一頓。說完,竟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豪邁快意。

莫將軍無言行禮。

長樂道,無人。一輛馬車疾馳,純色白馬馬蹄撒得飛快,一看便是上等千裏馬。

馬忽停住了,車外坐著以黑衣男子探頭看了看,微微皺起了眉。

“怎麼了?”車內是一男子,“仇夜,發生了何事?”

被喚為仇夜的二十上下的冷峻男子回道:“王爺,路中間躺著一位姑娘,這攔了路……”

“嗯?”軟簾被一隻纖長而白淨的手挑開,繼而露出了一張儒雅俊朗的麵容。他就是當今的八王爺劉煥,不過二十五六,就被先王破例封為晉王。

他挑眉,默默打量那女子。臉頰無血色,卻是白皙清秀。五官並非絕色,可卻是難以比擬的清麗怡人。劉煥似笑非笑看著她,目光停在了她脖頸上掛著的七珠鏈,凡是見過世麵的人便會知道。這七珠乃是青海經百年修煉的珍珠,整個大熙帝國不過十顆,而她一人便有七顆……

劉煥側目想了一瞬,淡淡道:“仇夜,把她扶上車。”嘴角是顯而易見的笑容。

一個冗長的夢境,沒有邊際的黑暗,還有徹骨的寒冷。她發瘋的奔跑,卻找不到出路。耳邊是無念說,躲不過,躲不過。

一個激靈,素梔睜開了眼,卻看見……繡有雲紋的青蓮色帳幔。身上蓋著是極其細滑的錦褥。鼻尖,是淡淡的瑞腦香。她有一陣恍惚,回家了?可眼眸又無力闔上,她實在頭痛得厲害。

“姑娘醒了?”頭頂傳來溫潤又帶著慵懶的腔音。

素梔心裏漏了一拍,驀得睜開眼睛,正對上一人的雙眸。那雙眸如秋水清澈,深邃靜謐猶如幽潭,卻又有暗流湧動,此刻五分笑意,三分探究,二分了然的盯著她。這人臉龐的曲線很是深刻,眉宇間是不可改變的堅定。他的嘴角微微上翹,若有若無的笑著。素梔愣了半晌,他不過而十五六模樣,卻給她曆盡滄桑的感覺。

恍惚過後,素梔驚訝坐起:“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裏?”言罷,發現手臂冰涼,看去,那碧藕竟露在空氣中,而且,還有一陌生男子在邊上……

素梔的臉上浮現出紅暈,把手縮入錦衾中,戒備得盯著他。

眼前的女子長發批肩,如瀑水般隨意散在青蓮色絲綢上。眼中清波熠熠生輝,卻這般戒備看著他,身軀也縮在一起,雙手死死拽著身前錦衾。劉煥輕笑了起來:“姑娘,這話該本王問你才是。姑娘好一個先發製人。”

“本王?你……”素梔聞言打量他,方才太過驚訝隻看見他的麵容,未瞧見這男子一身華衣,玄黑色長袍上,金絲的四合如意雲紋和玄武暗紋交相輝映,一看便知出自皇室。

劉煥依舊笑著:“本王排列老八。恰巧在回府路上遇見姑娘,雨大得很,怎忍心讓姑娘一人淋著。便自作主張把姑娘帶回府,還望見諒。”

素梔不敢懈怠:“多謝王爺搭救,素……”她頓了頓,忽覺報上名號不妥,畢竟對方是敵是我還未分清。劉煥微微挑眉,似在等著她說話。素梔莞爾一笑:“素素謝過。隻是無以回報。”

劉煥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如常:“姑娘叫素素?好名字,甚為淡雅。”

素梔躲過他的視線:“王爺就喚素素名字便好,這姑娘二字,小女子實在受不起。小女子一向深居簡出,對朝廷不甚了解,不知王爺身份,無意冒犯。還請恕罪。”

劉煥聽她這樣說,低低笑著把玩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撫過龍紋:“素素姑娘叫本王劉煥便可。我看姑娘氣色蒼白,實在不放心,還是在府上多住幾日,養好身體,可好?”

素梔本想拒絕,可聽他的話語這般堅定,不容抗拒。微微俯身:“素素多謝王爺,叨擾了。”

他又想起什麼,問道:“素素貴姓?”

素梔聞言微微抬頭,看見他的深眸直直盯著她,莞爾笑道:“素素姓沈。”沒錯,那是她母親的姓氏。

劉煥淺淺笑著,立起了身,甩袖轉了身“本王改日再來看素素姑娘。”聲音越來越遠,後隻聽珠簾碰撞之聲。

素梔默了半晌,一下子靠在軟榻上。

這一天的變故,太多了。她不及憂傷就要憂愁今後的生活了。四王爺?她從不曾聽兄長在自己麵前議論過朝中之事,自是一概不知。他為什麼不問來曆不問原因,隨意將一昏迷女子帶回府中?又如此屈尊?為了什麼?難到是……她正在思索,忽聽珠簾之聲又想起,忙躺下,鑽入錦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