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輛奔騰的馬車,碾過臨安清河坊碎石子的街麵,發出陣陣撞擊聲。掩蓋了馬車裏憤怒地發泄聲。
士清忿忿地看著韓侂胄,“禍事都是你招惹來的,為什麼每次都報應在我身上。”
韓侂胄注視著這個飛揚跳脫的少年,微笑不語,眼眸而溫和,仿佛能擰出水來。
士清更為氣憤,仿佛她才是受害者,“你才是始作俑者,為什麼沒人追究你,蒼天,不講理啊。”一雙如玉小手堪堪伸到韓侂胄麵前。“你看,你看,都是黑青啊。那個書呆子朱熹下手可狠了。”皓腕上明顯一圈黑青。
馬車震動,韓侂胄睫毛微微顫動,垂下眼眸,擋住了一片柔光霞色。伸手入懷,仿佛有預見性似的摸出一小磁瓶。揭開蓋子,碧玉膏藥發出一縷清草香味,彌散在狹小的空間中,氣息香甜。仿佛四周的車馬聲都避易遠遁,漸輕漸遠。天地間隻剩下,那個迷惑人的眼眸。韓侂胄狹長的雙目輕笑,嘴角微彎。手指觸感微溫,一片清涼的藥膏輕輕抹在士清的皓腕上,引起一片顫栗。“驚才絕豔,溫文蘊籍”這八個字,跳出腦海。士清一時暈眩,竟然呐呐說出口來,
“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
“嗯?說什麼了?”耳邊輕柔的誘哄她說實話。
仿佛中邪了一般,不假思索說道“臨安名士榜”。
“哈哈”,那個輕柔的聲音,爆笑。
“你,耍詐”士清猛然覺悟,臉色一陣緋紅,惱怒揮拳,結結巴巴說到“有…有對兄弟使這種招數的麼!”。這隻狐狸,居然用美色,迷惑她,逃避責難,想是不要命了。
這臨安名士榜,其實是坊間好事者評定的弱冠少年的一個閑聊排名。圖文並茂,每月一期,本也是好事無聊人士弄出來的小道消息,不曾想到,幾年功夫,竟然讓武林書局做成了一個商業噱頭,風靡於未出閣名媛淑女之中,甚至可做婚嫁參考。那一日,名士榜上有一期說到知閣門事韓侂胄,便題了“驚才絕豔,溫文蘊籍”八字。侍女小青興致衝衝拿來,士清圍著韓侂胄打量半日,先是表示不屑,後是爆笑。讓韓侂胄著實羞赧了一陣。今日可是報了一箭之仇。
忽然,馬車輪格格一聲輕響,似乎遇到石檔之類的硬物。那架車小童也不知放慢速度,強行通過。
整個車廂一陣傾斜翻動。啊地一聲尖叫,越來越近的柔和眼眉,手忙腳亂推擋,一陣慌張。士清重重壓在了韓侂胄身上,清草幽香,懷抱溫暖。
“公子,你們沒事吧”,小童慢慢停下車來,掀起簾子,查問道。
車內,麵紅過腮。支吾道,“沒事,行慢點”。
尷尬異常,士清貼著車壁,坐得遠遠的。
靜默,還是尷尬。
“咳咳”幹咳兩聲,找到無害一點的話題,“你在籌謀什麼?鼓惑我加入和談,鼓惑那個書呆子朱熹做盟友?”
“我想要一個變數?”
“變數?”
“嗯,命運的變數。”
仿佛遙遠而漫長的歲月流過,韓侂胄緩緩回頭,收斂了一色玩笑。光線從車窗照入,映襯他的麵龐堅毅,輪廓分明。“士清,你相信命運麼?相信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麼?”並不等士清回答。他答道:“我不信命。現世的理想要實現,便要盡其所能,不惜一切,全心全意去努力。即便真有命運,也必要改變它。”執起士清的右手,襯在窗前,光漏在指縫間,如玉透明。“每個人的命運,其實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把任何一種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寄托在老天身上。其實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
他笑了笑,似乎說得有些高遠飄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顧左右而言他道,“就朱熹而言,他的理想是建立一個他自己的學術理念王國,框定天下的道德。厘清這個世界的是與非。所以他雖有些迂腐,卻不失為一個執著的人,我尊敬他”。
士清知他打岔,一皺娥眉,他隻得繼續說下去,“自嶽武穆將軍死後,大宋朝又做了五十年夢,想要抵禦金國的步步緊逼,甚至夢想要收複中原。但整個朝廷不做實際籌謀,哀聲一片,說什麼力量懸殊,天意難為,任人魚肉。一大群有識之士卻隻能清談議和,坐而待斃,不做了任何實際有意義的事情。把國家甚至自己的命運寄托在老天身上,多荒謬。”
“你是說,你要盡你的力量,影響和談。甚至改變和談的結果?”
韓侂胄眼眉彎彎,唇線拉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對,這就是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