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韓侂胄開口,朱熹又說道,“今日,能遇節夫兄暢談,實則元晦之幸。另有一事相求,節夫兄能否相助一二。”韓侂胄略有詫異,抬頭看朱熹,他約朱熹本有打算,卻不料得朱熹也有事情相請,難道也是如他這般早有打算?
朱熹說道,“元晦對嶽飛將軍,自幼仰慕,隻恨晚生了五十年,不能出力相助。今日知節夫兄與元晦心意相通,實是大大的幸運。天下皆知,嶽將軍被那秦檜那廝,冤殺於風波亭,事本蹊蹺不說,而後,獄卒上報,嶽將軍屍骨不知所蹤,讓人更加扼腕。先皇(高宗)晚年憐惜嶽將軍,也曾頒布旨意,若尋得嶽將軍遺骸,便供奉於祠堂,以昭天日。隻可惜若幹年過去,毫無線索。”
他還未說完,韓侂胄便急切問道:“難道元晦兄,知曉內情?”
朱熹搖頭,“元晦隻知道,風波亭後,所有嶽將軍文稿筆錄一一被收入內庭,甚至勒令不得散布民間,刑部、大理寺也不得另存。想來若能入皇庭淩煙閣書庫查詢,應有所獲。”
韓侂胄一愣,皇宮內庭?雖說內庭深嚴,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想到一處,眼眸瞬間一亮,隨即回頭看著士清。士清知他想什麼,氣得臉泛緋色,狠狠地瞪回去。心中暗罵:讓我去找?又拿我來做人情,做夢,休想。韓侂胄薦她參與對金和談事宜,已是一片混沌的事體。再哄她入內庭找什麼檔案,是休想啊休想,那宮庭就是挨板子受罵的地方,絕計不能自動撞上門。
韓侂胄與她相處日久,知若強迫她,隻會適得其反。再加上入內庭找尋這般敏感線索。若踏錯關節,翻出什麼不可告人的內幕,堂而皇之地給士清招來禍事,卻也不是他所願。或者說此時依朝廷模糊的態度。嶽飛將軍的冤屈,遠非朱熹說的那樣天下皆知,那隻是朱熹書生的一廂情願罷了。他素來辦事沉穩,若非想得周全,斷斷不會魯莽。這般沉吟下,居然一言不發。模糊想到,他日入內庭供奉時,留意此事,若機緣巧合,能準入那內庭書庫,或有斬獲也未可知。
朱熹雖學名盛南北,但實則一介書生,做學問想事情一腔熱血,隻求通達。對於有關的人事禍事卻是呆愣。此種關節,若是懂時世之人自知輕重,即便有心,也明白此事知易行難,更是牽扯朝廷對這段陳年密事的態度,遠非一介書生的熱忱能辦到。或者說這也是一種執著的單純。
朱熹他見二人神色奇異,一時喜歡一時憂愁,又是沉默不語。卻不知道這中間緣故。
“節夫兄,但有顧慮,不妨直言,元晦也好參詳一二。”
韓侂胄正色道,“此事關朝廷對於和戰態度,可以說,隻要朝廷對於抗金還是和談的態度不明,嶽將軍就遠未能蓋棺定論。隻有朝廷公開支持抗金,才能正大光明昭告天下,嶽將軍還一個公道。”
夕陽終於慢慢落到暮靄之後,樓下那茶博士見那群書生絡繹下得樓來,忙逮住那結帳的公子,結結巴巴道:“公子,你看,剛才那位白衣小公子扔在對麵府邸門上的淺白花碗,是從江西景德鎮運來的名品,價格不菲。扔了兩個,砸成了碎片,價格...價格二錢。您看是不是一並算在帳上。”他唯恐朱熹不相信,早已揀了一堆碎片,放在盒盤中,以作證據。
士清的臉蹭地就紅到了脖子上。朱熹看看她的臉色,摸摸自己尚自疼痛的腰際,看看對門府邸。眼光一點一點落到士清身上。終於有點明白一場奇異禍事的源頭。一把扣住士清的手腕,咬牙切齒地說道“士清小弟”。
一雙哀婉的如小鹿的明眸,痛得眼淚汪汪,顧左右而言他。“元晦兄,這個...這個...剛才我們不是說到...入那個皇宮找尋...找尋嶽將軍文檔線索麼。小弟,小弟,剛好是嘉王伴讀,時常入得內庭。不如就由小弟去探聽一二”。
“噢?是麼....錢小弟,不是敷衍我吧?”
“這個,這個...不敢”。好痛。
“那今日,便與士清小弟,立個契約,若探聽到線索,今日之事,就算罷了。否則士清小弟文采卓絕,便搬入太學,與我談經論道,整理些文獻,做兩年讀書童子如何?”
做書童?還要與這書呆子整日談經論道,不要啊。士清大駭,結結巴巴說道,“不會,不會,此事事關重大,小弟定不負所托”。
“嗬嗬,好吧。君子一諾,靜等士清小弟好消息了”。遠處天際,飛雲流轉,清風搖曳,扳回一城,實在是不賴。朱熹一改剛才臉色陰鬱,有這樣一個迷糊有趣的朋友,實在不錯。
心情大好,微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