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入了臨安郊外,虎子臥在一邊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士清低頭閱讀美芹十獻。那老道皇甫坦神神叨叨拿出一個羅盤,左看右看。忽然,皇甫坦湊到士清麵前,奇怪地說道,“怪哉,怪哉,卦象顯示,你二人淵源天定,天定的淵源,注定一世相關。”士清不料他如此突兀,一口茶水幾乎嗆到,扶著胸口連連咳嗽。正要一腳踹過去。皇甫坦神秘兮兮地說道,“是真的。老道看星相很準。你二人淵源極深。是同進同退、生死相關的卦象”。士清徹底怒了,這種神神鬼鬼事情,本就是無稽之談,還拿出來作怪。皇甫坦又加了一句,“那日,我見北辰星出失其時,忽明忽滅,幾欲離世,才顯身救你,否則我怎麼會算到韓侂胄有難,正好出現?”他提到侂胄了,士清礙於恩情,隻好隱忍不發。
“天有此辰,眾星環拱”。皇甫坦想了想,又道,“昨晚,北鬥七星之‘鬥魁’文昌宮耀世,老道忍不住提點於你。”士清微怒,“神神鬼鬼,你有完沒”。
這時,虎子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全身抽搐,驚恐大叫道,“不要殺耿大哥!”那叫聲如同凶手在側,淒厲恐懼,讓人聽得不由心中一淩。“叛徒是你!為什麼要出賣耿大哥”。虎子在夢中大聲怒斥,似乎想起了什麼,那口吻與他平日裏憨厚呆傻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士清心中一動,是他從前的事情麼?難道在夢中他記得自己是誰?士清輕輕俯下身,柔和地問到,“你是誰?叫什麼名字?”虎子也模模糊糊答到,“我是……”終於語音模糊,翻了身又睡了過去。
皇甫坦捋了捋胡子,哈哈大笑,“還以為有什麼良策治病。也是歪門邪道。”士清秀眉一挑。皇甫坦又說道,“我說,這傻小子不是腦子撞壞了。是難以麵對什麼真相。假裝想不起來,久而久之真的就想不起來了。非不能也,是不為也。”末了,皇甫坦還搖頭晃腦地拽了幾句文言。
士清冷哼曬笑,“老道,你不是會算卦麼?算一算他是誰不就知道了?”
皇甫坦笑道,“老道隻會算人一生命運生死,天道倫常。對於這種小道細節,怎麼能泄露。”士清抓住痛角,乘機反攻,“那什麼鳳凰棲梧,也是你給皇後李鳳娘算的命嘍?是她天命如此,還是被你操縱成如此?”
舊事重提,那鳳凰棲梧的舊事,還是當日去德壽宮前,侂胄給她講的舊事。說那皇後李鳳娘出生時,有鳳凰棲息。道士皇甫坦向當時的皇上,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提到李鳳娘天命在身。太上皇相信了他的話,就聘了李鳳娘做兒媳,配於皇子趙惇。趙惇登基後,李鳳娘成了皇後,皇甫坦也金道袍、金道冠加身,成為宮庭禦用道人,名利雙收。
此刻這段往事一提,皇甫坦頓時站了起來,沒了神神叨叨的樣子,嘴唇發白一抖一抖指著士清,氣得說不出話來。那神情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又似乎戳痛了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士清也是隨便一提,哪料到皇甫坦這般大的反應。她心中一動。目光灼灼,盯著皇甫坦,衝口問道,“皇甫坦,什麼以命換命,莫不是皇後李鳳娘的命!”
天雷劈中了參天古木。皇甫坦呆立良久,咬了咬牙,自顧自坐下,再也不發一言。他閉目打坐,克製隱忍,隻是念念叨叨,“國命係於眾星,列宿吉凶,國有禍福。眾星推移,人有盛衰。”他不理會士清。士清倒是奇怪了,“喂,老道,你別告訴我,又是什麼命中注定的劫難,給你算到了。所以要先發製人。且不說是子虛烏有的事。就說為了李鳳娘做那麼多事,你都到了草木皆兵,神經兮兮的地步了。圖了什麼?名?利?你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