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士清的病竟然有了一絲起色。太醫院診斷說,彷佛脈象中多了一絲求生欲念,雖然多數時候臥榻不起。但一股心脈勃勃跳動,頑強激發著體內的氣血流轉。隻可惜數次咳血,迫血上逆。已然灼傷肺絡,周身寒凝,難以自救。隻能強行用烈性藥物驅寒。如此幾番猛藥輔助,小命是救下了。太醫無不遺憾地搖頭說道,“可惜…”
趙擴眉頭緊皺。
太醫說道,“可惜,從此體弱多病,再難痊愈。”
手上的藥碗應聲滑落在地上。
但身後一個女子扶著牆,偷聽後,也不著惱,輕笑道,“撿了一條命,還嫌不夠麼?”
趙擴回頭,急忙走上前去扶住她,臉上盡是不愉。
那女子就是如此不知輕重。才一個月,消瘦得厲害,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從前那凝脂雪膚染了一層病態。隻有那眸光逐漸恢複清亮。在趙擴愣忡間,士清身子一軟,可支撐不住了。順勢倒在他懷裏癡笑。
似乎病了一場,她想通了很多。天涯遠,很多事情要忘記。直麵現在,記得堅持活下去。不提任何殘忍的事、以後的事。似乎這也是一種不錯的療法。病後她更依賴趙擴的照顧了。凡事都是會笑著應對。這樣的士清,陌生又熟悉,不哭隻笑,是他想要的,卻又擔心的。
也許這般,已經是很好了。
就如現在,懷裏的士清,明明扶著他站不住,還彎起一個弧度笑道,“用膳,比天大”。
趙擴凝住了心神,收斂起擔心,扶住她腰肢,勉強笑道,“你這般少食,還說用膳?”
收起憂心,彷佛一室溫暖。
病後胃口更小,士清食用少許,便皺起眉頭。
吃得這般少,如何恢複?他便想法說服她吃下更多。
聽得煩人了。她便指了指那盤明明不想吃的清蒸白條魚,眼角眉梢都是不懷好意。
這是存心作難,讓宮人看笑話?
趙擴也皺了眉,嗯……剛要措詞下令。
背後的宮人了然般掩嘴輕笑,魚貫而出。
臉色緋紅的是他。自幼被人侍候慣了,哪裏做過這事情,舉起細長的筷子,趙擴挑出若幹大刺。麵對細小的魚刺,無從下手,手足無措。抬起頭來,就看見笑盈盈的臉龐。
隻覺得她的眼眸更亮。她乘機嘟嘴耍賴,倒打一耙,“是你學不會剔除骨刺,可不是我不肯吃。”
趙擴一笑,丹青聖手卻做不到如此小事,確實被她難住。他也不鬧也不惱。心下隻覺得喜歡。喜歡她作惡耍賴的模樣。
暗暗想到,如果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一直往下走,該多好。
可快樂的時光,總是容易拋卻。
趙擴還是問道,“一定要去麼?”
士清也收起笑容,正色道,“端午,隻有那日,我可以見到太上皇。擴,你一定要幫我。”
趙擴說道,“我會在禦花園中攔住母後。可我擔心,你見到皇爺爺…隻會使得事情更糟。”
下一句他沒有說,那日,重要的事情還有選太子妃。可比起打聽免死金牌的下落,趙擴什麼都沒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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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舊俗,五月初一至端午,民間人家買艾葉、蒲葉鋪灑地。大臣貴邸便用蒲絲、香羅妝飾。而皇宮最為華貴,玉山寶帶,尺璧寸珠。不論何處,都有巧粽,五黃之物。這是一年中最喧鬧的一日。皇宮設宴在臨湖的樓閣。樓閣之外,千傾碧波。
喧鬧是因為西湖賽龍舟,這是曆來全城的慶典。鼓聲中,龍形木舟,高低豎起彩傘。皇宮則紮起一隻大燈籠,置於湖麵,那燈籠上繪有薑太公釣魚圖,取意“薑太公在此,百物具興”之意。湖麵上敲鑼打鼓,鑼鼓和吹彈唱歌的伶人眾多。熱鬧非凡,百裏之外都能聽見,與民同樂。那龍舟隻等著皇室就位,一聲令下,便啟程競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