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二 記嘉靖本《翡翠軒》及《梅杏爭春》——新發現的《清平山堂話本》二種(1 / 2)

阿英

《梅杏爭春》這小說,究竟有無完本存在人間,實是一個疑問。就手邊所有的書目,和關於小說研究的專冊看來,是在中國、日本和法國,都沒有這一書名。此書的名字,也僅見於晁瑮的《寶文堂書目》。不意竟得大小四十殘頁於傳經堂廢紙簏中,且除《梅杏爭春》外,尚有《翡翠軒》一種,撕折歸來,真有如獲至寶之想。

其所以成為大小不一之殘頁者,是因為當時人用此書裱襯書麵,書品甚大,不免拚湊,很多的是受了裁截之刑。今翻更易新麵,為主人棄去,卻想不到被我發現,搜索以歸。

得到此殘頁雖可喜,亦甚感到失望。《梅杏爭春》僅存五頁,而《翡翠軒》一種,又並非什麼上品,隻是《巫山豔史》之類的文言才情小說而已。這一類小說,也隻有明人寫作的最多。要說此發現值得歡喜,其歡喜處當在借此可以知道《梅杏爭春》的一點內容,和《翡翠軒》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小說,以及它的版式如何而已。

把這些大小殘頁拚湊起來,能以知道《翡翠軒》故事的時代,是被寫作元至正。浙江臨安府錢塘縣有一個舉人諸葛章,奉母命到蘇訪舅,愛上舅舅的女兒汪嬋英。她是一個多才的女嬌娃,“年方二八,聰明俊雅,識字能文,有傾國之姿,西施莫比”。兩人本已一見傾心,七夕複相遇於園中,時嬋英正以金盆乞巧。兩人談話甚是投機,語意多在言外。女念之不已,作書挑生,使婢楚蓮攜往,生亦題詩於女扇上以答。於是女遂效文君之私奔,兩人對月宣誓,秘密成婚。

會諸葛章母病,生不得不返杭,淒惻以別。在此期間,女父忽欲以女妻他姓,家庭間遂生風波。其經過如何,殘葉中已無可追跡,所能知的,是後來諸葛章中狀元,選福建省大參,重至蘇尋女,大概前姻因女堅拒未成。結果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梅杏爭春》一種,隻殘存五紙,有二紙可連成一頁,另一紙已不能連續成文。就其頁數觀之,都是第三、第四、第五共三頁中的殘紙。其內容寫梅嬌與杏俏春日遊園,暢談梅杏,引經據典,各說其好。事為郡王得知,嫌其喧鬧,加以責罰。二人大恐。旋由郡王命彼等各作詩賦自贖。人後如何,不得而知。

現在結構,頗有類於鄧誌謨之數種“爭奇”,其內容大體如此,是同一類型的。鄧編中有《梅雪爭奇》一種,大概和此種頗有類似之點。若然,則第五頁以下,當係二人所作之詩詞賦曲,最後以猥褻描寫結束,有如童婉爭奇。不知此假定是否可靠也。茲特抄錄其殘葉原文於下,以見其風格一斑:

(殘頁一)

……輕移蓮步,款簇羅裙,人到後花園中,打一觀望。正是景色春時,百花競放,百蕊爭開。怎見得?但見:

風光勝王母園中,景物類武陵溪上。

尋香粉蝶翩翩舞,釀蜜遊蜂隊隊飛。

二人來到杏花深處,正見繁花開得茂盛豔冶,滿樹芳菲。隻見杏俏叫:“梅嬌姐姐,你看那杏花恁開得好看。正是萬物各得其時,有千般嬌媚,萬種妖嬈,百花見了,都無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