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為何要抓走這家人。
老娘曾經擔心我跑出地窖,不止一回跟我說壞人抓小孩兒的事,被抓去的小孩兒沒吃沒喝,很是可憐。於是我心裏對壞人這個稱謂很是害怕。如今見到那些拿刀的怪人光天化日的抓人,自然就把他們看作是大壞人。
可是,這些壞人抓著我們四十多口人,從容地在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中走過,沒人有阻攔,反而是稟疑的看我們,小聲說著什麼。
因為太害怕,期間的許多細節我也記不清了。
好像是走了大概五六天的樣子,我終於從那些帶刀客的隻言片語中大概知道了事件的經過。
原來,我老娘一直侍候的這家人本姓烏,是蜀南一帶的大家族,前些年,族裏有一名女眷選秀入宮,被皇帝選中作了妃子,寵愛有佳,遂賜唐姓。所以這整族的人才改姓唐。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那妃子被廢不說,更招來殺身之禍。皇帝一怒之下,誅她九族,而我老娘侍候的這家主人正是她娘家的胞弟。
所以,那些帶刀客不是普通人,而是在朝庭當差的軍人。他們選擇在大年初一把這家人一鍋端,想必是蓄謀已久,在人們防備最弱的時候來個出奇不意。
我看著唐文淵的背影,心裏就埋怨起來,想必是這個主人在關鍵時刻將他兒子藏了起來,而我又陰差陽錯的被當兵的發現,於是將錯就錯,讓我給他的兒子頂包。
還好他兒子是個傻瓜,明明可以躲過去的,偏偏要跑出來趁英雄。
作為一個正常人來講,一定會對唐文淵心存感激。但我當時心裏真的就用了傻瓜這個詞,老娘常常用這詞兒數落我,我印象很深,也知道它不是個好東西,但我就將它用在了唐文淵身上。
隨著經曆的增加,我發現我越來越能理解我當初的心情。
從根本上看,八年獨自生活在地窖的我,就是一個沒有任何思想,感情粗暴的野人。這也許從小老娘和我的感情交流幾乎為零有關。我能分辯另一個人施予我的行為是好是壞,但不能從內心裏反饋應有的情感-這是自我感情的封閉,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們白天趕路,夜晚露宿,行進的速度漸漸變緩。
這是因為我們已經走完了大路,開始爬山走小路,而且天氣開始變化,寒風刺骨,路上相繼有人病倒,死去。我從開始的害怕逐漸麻木,心頭對老娘的懷抱也不再那樣的渴望,反而可以冷眼看著她,看得她莫名其妙。
雖然我一直稱她為老娘,但不得不承認,她並沒有那麼老,而且也是有幾分姿色的。之所以對她不再那樣渴望,是我的記恨心在作祟。
我想到那天她明明可以當場戳穿那家主人的謊話,可她偏偏什麼也沒有說,別人都在好好保護自己的兒子,她卻不顧我的安危!想想我都氣得手指抓在一起,恨不得立即上前找她問個清楚。可我沒有那樣做,我知道我對她的冷漠已經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八歲的小孩兒,記仇連親娘都能不認的~嗬~有時候我做出的事情連自己都非常吃驚。
當然,事情如果一直這樣發展下去,也太平淡無奇了。
轉折是發生在一個月後。
那天晚上,我們隻剩二十來人的隊伍紮營在一片小樹林裏。
二月間,山上的樹還沒有長得新芽,寒風在樹枝間毫無阻擋的穿梭,割得人臉上發痛。
我的十指已經生出了凍瘡,有些已經爛了,腳底也早已開裂,雖然以前生活的地窖一年四季都陰濕濕的,但好歹是恒溫,我也早已適應了那樣的溫度,所以雖然穿得單薄,還不至於受凍。
可這時不同,那些寒風像刀一樣割著我的臉,而我雙手被縛,想擋也是不能。
就在我思緒混亂的時候,一個人影掠過我麵前,被當兵的扔在我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