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曉川起事不足五日。我親自去到洛陽。
曾經居住的寓所呈現出搖搖欲墜的破敗蕭條。我檢視著官兵抄家留下的蛛絲馬跡,終於被我發現了關鍵。
正如連花音所說,大理寺在找一件東西。
他們找到了……在寢室床鋪的床板下麵,我曾經藏在那裏的丹壽貔貅金絲牡丹白腰帶,不翼而飛。
那件腰帶的來曆,當中包含的深意,若你有從頭認真聽我的故事,一切不言而喻……
臘月二十九,我幾乎是飛回了長安。
在簡單拾掇之後,我避過府中閑人,趁著夜色直奔玄武門外的禁軍駐地。
不曾想,我竟在半道上遇見了暮曉川。
那天晚上下著雪,那男人隻身駕乘著一駕黑色馬車走在官道上。為掩人耳目,他身披深藍色的棉布鬥蓬,從頭至腳將自己遮了個嚴實。
見到是我,那男人也是吃了一驚,跳下馬來問我要去哪裏。
我說我是去見你。
曉川嘴裏呼出一團白氣,說:“我也是去見你。”
我見到馬車,已是猜到八分,“你要我出城?”
曉川嗯了一聲,說:“在此巧遇甚好,我這便送你出城。”
“我還沒收拾行李。”我避開他灼熱的眼色,低聲回應。
“車上有換洗的衣物,食物,還有足夠你花銷數日的銀兩。”曉川認真地說。
“那幾個錢,哪夠我揮霍……再說,你也不告訴我要送我去哪裏,萬一我不願去呢?”
曉川聽出我話裏的異樣,沉聲道:“去劍南。”
“你呢?”
“我送你出城門,城外,有人接應你。”
“暮曉川,”我狠了狠心,終於對那男人施展最後的計謀,“應該走的人,好像是你才對。”
曉川怔了怔,慢慢揭下頭上的藍色風帽。隔著朵朵飛雪,我看到寫在他容顏上的無奈焦灼。
我裹緊了狐皮大氅,不讓那男人看出一點兒破綻。
我說:“我考慮了一下……離開長安,我隻能保命,卻是斷送了財路;若是不離開,我將是有財沒命享,全給他人作嫁衣……所以,欲使人財兩不空,我隻有……向陛下稟明一切。”
“你不會……”那男人輕歎。
我暗暗攥緊了拳頭,“今夜我便是來告訴你,明日我將去蓬萊殿覲見陛下,所以,現在是你逃脫的最後機會。”
“你騙我……”曉川語中帶厲,他抓起我的手臂,再次低喝:“你騙我!”
我看著他星辰般的眸子,痛道:“那,咱們便賭一賭!”
“賭什麼?”曉川不屑地盯著我,我想那一刻,他應是有一種被辜負的心痛吧。
“賭明日醜時前我會不會去蓬萊殿。”說著,我將擬好的一封奏折從懷裏摸出來遞給那男人。
曉川低眉看過,抬眼時,已是冷傲之極。
“你果真要去告密……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他說得對,但,我知道他不會這麼做。
“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曉川無意道出我的心聲,“你膽敢對我講這些話,”他繼續說道:“無非,是仗著我喜歡你罷了……”
他將奏折扔在雪地上,“可這喜歡,過了明日,便什麼也不是了……”
說完,他再沒有給我絲毫回應的機會。
絕決地,孤獨地,那男人躍上馬車,一聲駕喝,奔向風雪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