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夏天,老兵成帶著新兵偉都在修補這座烽火台。烽火台年代太久,風吹日曬,已破敗得不成樣子了,修補起來非常費勁,但老兵成幹得很賣力,不顧戈壁灘能烤熟人的太陽,硬是浸泡在汗水裏,運來沙土,挑來澇壩水,和泥巴,把這座殘破不堪的烽火台壘築成有模樣的烽火台來。
克拉克勤這地方怪,春季和秋季都會刮大風,一刮就是三個月,能將地上的沙土舔去一厚層。所以老兵成把修補烽水台的時間選擇在了夏季。夏季不刮風,太陽毒,沙土和的泥巴幹得快,又牢固,等到秋季風刮來了,泥巴已經鏽得很結實,不怕風了。這點,老兵成還是懂的。
之所以要將這座烽火台修補起來,全是因為一個叫玲的女演員。女演員是大年初一隨慰問演出隊一起來到克拉克勤的。那時候,克拉克勤隻有老兵成一個人,另一個老兵複員後,老兵成就留下,一個人守著這個地方。這地方除過這座看起來已經廢棄的老軍營外,沒有別的建築物,老兵成始終沒弄明白為什麼部隊上要派人守在這裏,也沒必要弄明白,既然守著肯定有守著的道理。老兵成就守著。
老兵成在大年初一這一天,就成了唯一的觀眾,他當時激動得流了不少淚。女演員玲也專為老兵成一個人唱了九首歌,尤其是唱那首《想家的時候》,女演員玲是一邊抽泣一邊唱的。老兵成望著女演員玲,也一邊抽泣著一邊心想,女演員玲這種樣子太感人了,自己真是幸福,獨自一人享受了漂亮女演員玲動人的歌聲,這是他一生中最珍貴的時刻。
演出結束後,大家圍著破敗的營院轉了一圈,也議論了守這破營院沒必要的話題。老兵成一言不發,他發現女演員玲沒有議論,老兵成就很感動。自己在這守了兩年,他不願聽別人對這裏沒有用的議論,他想著上麵讓守著,那肯定就有它的價值,他一直就默默地守著。若說這裏沒有必要守,那不就等於說自己沒有用處,他這兵不是白當著?
但老兵成還是很感激他們,是他們在大年初一這一天,給他帶來這麼多的歡樂。尤其女演員玲,是流著淚為他唱歌的。
慰問演出隊臨走時,才發現離營院不遠處,還有個土沙包的。平坦如砥的戈壁上,這個烽火台很孤單地趴在那裏,被演出隊的人認為是個土沙包也很正常。
偏偏老兵成那時候解釋了一下,說那是烽火台不是沙包,是過去用來點狼煙報信用的。
大家就來了興趣,上到低矮破損的烽火台上,四下看了,比較失望。但老兵成發現女演員玲卻異常驚奇,上上下下幾次,看了又看後,對老兵成說,這真是個烽火台。
老兵成感激地點了點頭。
女演員玲說,有個烽火台,你就不會太寂寞了,有時實在忍不住了,點燃它,別人就會看到你的,你也就不會總覺得一個人在這裏了。
老兵成不斷地點頭。
別人就說,別浪漫了,就這個樣子,跟土沙包似的,還想點著狼煙呢。
女演員玲聽後不願意了,說咋能這樣說,在這地方,多不容易,它總是個烽火台呢。
那時候,老兵成聽著女演員玲的話,心裏一動,就說了句,我能修複這個烽火台!
女演員玲一臉的興奮:真的?
老兵成使勁地點了點頭。女演員玲高興地說,那我們明年還來,到時,你點著煙,我們在遠處就能看到你歡迎我們了。
老兵成說,好吧。
女演員玲說,那我們一言為定!
老兵成在後來的冬天和春天裏,一直琢磨著修複烽火台的事,他把這事當成了大事。春天刮風的時候,連裏給克拉克勤送給養時,送來了新兵偉。
老兵成就帶著新兵偉,在春季的風停下來的時候,開始修補這座烽火台了。
新兵偉對老兵成講的修補烽火台的故事持過懷疑態度,但老兵成講得很肯定,說女演員玲給他唱歌時,都哭了。新兵偉就隻好跟著老兵成幹上了。起初他很無奈,因為他是新兵,後來心裏就願意了,待在這實在沒事可幹,有點事幹比沒事幹好受點。況且修補烽火台是項不小的工程。
兩個兵在這個夏天傾注了自己的心血,在夏天快結束秋風即將來臨時,終於將這個烽火台修補好了,並且修補得異常高大結實,從外觀上看,像個土堡似的,完全脫離了土沙包的概念。
秋天的狂風剛剛刮起的時候,該是老兵複員了。
老兵成服役期已滿,在連裏還沒通知他的時候,他就用電台給連裏發了一封電報,請求連裏批準他留下,繼續服役。
連裏回電,批準老兵成超期服役。
老兵成很高興。
不久,老兵複員走了,連裏又發電報來,要調老兵成回連裏工作。
老兵成給連裏發報,他不願回連。
連部在遠離克拉克勤兩百多公裏的縣城裏,條件當然比克拉克勤強多了,起碼可以看到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