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隔著一道矮牆,維持著一段小心翼翼的無言的默契。

後來,他又病倒,在醫院住了四天。

再一次聽那人的琴聲,是在他出院隔天的那個下午,他不顧管家的勸阻,堅持跑到院子裏。

琴聲依舊,他鬆了一口氣。

“那天,我終於知道彈琴的那個人,就是桐桐。”

指間的煙火即將熄滅,他將煙蒂摁在手心裏,再展開,掌心隻是一點微紅。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個秋日午後,琴聲悠悠,高大的梧桐樹下,他腿上枕著毛毯,一陣風過,樹影“窸窸窣窣”地搖曳,一片樹葉落到他的眼睛上,眼前一片墨綠色。

琴聲漸漸停了下來,耳後有一聲糯糯的女聲響起。

她說,“你在嗎?”

從那時候起,他們漸漸熟絡起來,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隔著那堵矮牆,他從未見過她,卻知道她叫“桐桐”。

桐桐,桐桐,他那時候灰白世界裏的唯一一抹亮光。

日子過得很快,他身體漸漸養好了,趁著管家不注意,溜出了宅子。

宅子外麵的有一處水塘。

他曾經聽她說過,她閑來無事的時候喜歡到水塘玩耍。

他便是記下了,憑著記憶裏她的描述,找到那處水塘。

“隻是那天下午,沒如所想的那樣遇見桐桐,反倒不慎跌倒水塘裏,險些溺亡。那裏人煙稀少,極少有人路過,我在水裏掙紮到後來已經意識迷糊。”

“再後來呢?”楊晉原問。

“再後來,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顧家了,昏迷了兩天,撿回了條命。聽我的管家說,救我的人是個小姑娘,叫桐桐。”

之後,他被送到國外的姑媽家,一年後回國,對於那處宅子和水塘的記憶都相當模糊了,隻記得,桐桐。

所以他竭盡自己所能找到她,給她她想要的東西。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楊晉原的聲音將顧行祈拉回現實。

他沉默著,探手從後座的購物袋裏,掏出楊晉原買的啤酒,拉給拉環,快速地仰頭灌了一口。

“晉原,我想給她所有東西,但是我發現,我給不了她愛,我沒法騙她,也沒法騙自己。”

楊晉原沉默著,看著顧行祈,忽不知該說些什麼。

半晌,才半開玩笑地打破沉悶的氣氛,“不是說不喝酒嗎?剛才在商店不說你要喝,結果現在來搶我的份,你喝了酒還怎麼開車?”

顧行祈又仰頭灌了口啤酒,斜他一眼,“你該知道,顧氏集團的司機隨叫隨到。”

“嘖嘖嘖,資本家,資本家,你們這些剝削人民血肉的人。”楊晉原搖頭感歎。

“承讓。”顧行祈滿不在意地輕笑。

笑容又很快在那張俊逸的臉上消失,酒精的因子開始由胃部向四麵八方擴散,他盯著包紮著的右手,眼底帶著孤獨與迷霧。

“我和林若安,是協議婚姻。”他輕聲說。

聲音低到楊晉原都沒怎麼聽清。

“什麼?”

“我說,我和林若安,是簽了合同,才確定的夫妻關係。”他道。

“哢嚓”一聲,楊晉原手裏的易拉罐被他捏得變形,裏麵的半灌啤酒湧出來,打濕了他腳下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