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
春天的第一縷氣息似乎是被鳥兒感知的。鳥兒們迎著晨曦撲棱著翅膀,在剛剛發出新葉的樹枝間穿梭來往。它們東瞅瞅西望望,興奮得不知該停在哪一枝樹椏上。這時,它們的喉嚨開始發癢了,那就清清嗓子吧,聽!這一聲要比剛才那一聲清晰響亮了一些,它們甚至都有些自鳴得意了。
就在鳥兒們梳著嶄新的羽毛唱練晨曲時,堅硬的種子們也開始沾著濕潤的地氣膨脹、鬆弛、柔軟起來,種子裏的小小胚胎也不願耽誤時令,急急地探出了頭。看來它們早就想鑽出地麵,幹些春天要幹的事了。
然而,還有一些事情的完成,卻要更長的時間。
院中那株沉默了一個冬季的綠寶石在靜靜地等待著一片卷曲葉子的舒展。枯萎的爬山虎舊藤和正返青的新葉摻雜在了一起,它們已經在牆壁上攀援站立了整整一個冬天。在過去的那個冬天中,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它們的存在。它們自然無法把那些火爐旁的人的目光喊過來,這些藤在冬天不再重要,要到夏天才會有人發現它們,似乎它們是突然出現的。
有時,生命的生長及堅韌的過程不僅需要智慧,而且也需要時間。
起初,池塘邊的蒲公英大多還隻是露著圓圓的青苞,偶有一兩朵綻開了細細的、密密的白色花瓣,花心露出點點鵝黃。這黃是羞澀的,雖然無法和那一叢叢星星點點迎春花的亮麗相比,但在白色花瓣的襯托下,倒也楚楚動人。它們周身散發著植物特有的味道,很是沁人心脾。
狗尾巴草大概昨晚才從莖中挺出來,茸茸的毛密密地緊靠在一起還沒有舒展開來,似乎它們是第一次看到陽光還沒敢睜開眼呢。一陣春風跑過來,調皮地伸手將狗尾巴草推了推,也不知可把草兒喚醒了?
雨是在夜裏下起來的。夜裏的小雨,悄無聲息。我躺在床上,似乎在聽,又似乎不在聽。潮濕的氣息迎麵而來,近得似乎就落在床邊,遠得又好像沒有了聲音,讓人不知雨又滑動到哪一處的夜裏。漆黑的夜被雨籠罩著,同時也被雨映照著。聽了一夜春雨,明朝雖無杏花可買,可院裏的那叢綠寶石應該抽出碧綠碧綠的葉子了吧。
風兒真是大地上不可思議的好夥伴。它似乎是最喜歡捉迷藏,不伸手捉它時,它會滿世界地到處跑,可你一伸手,立刻就找不到它了。它再一冒出頭,你就能滿懷滿腔地感受著它,可它一藏起來,大地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隻是很多事物的命運被改變了。
蒲公英開始變得大了些,柔軟的花心長出了細長種子。狗尾巴草舒展開來,並有些粗壯了。偶有一兩枝在風中被人隨手折下來,剩下的狗尾巴草茬有些歪斜,它們不太好看地站在那裏,愣愣地望著陌生的人遠去。被折去的那截狗尾巴草隨著那個人的腳步搖晃著,漸漸地,那個人的腳步越來越遠,越來越沒有耐心和力氣。被折去的那截狗尾巴草在風中又被扔在另一叢草叢中。風帶不走那截狗尾巴草茬的呼喊。那支被遺棄的狗尾巴草也再認不出它原來立足的那捧泥土。
很多事情在春天是一時幹不完的,大家隻能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偶爾抬起頭,看看天,彼此的目光碰到一起,或許點頭或許沉默。對於別人幹活的方式,我不太多言。很多事情操太多的心沒有意義。在春天的雨聲、鳥聲中,我低頭默默地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漸漸成為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像我的父輩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