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洛揚走到眾人麵前,俯身,探出手,從地上的錦盒中取出摔成兩截的玉鐲。
他直接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喬嫣的心卻更加緊張,因為蓮翹又抽泣著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卻已不是之前的言辭,將責任推到了蓮翹身上。
風洛揚把玩著玉鐲,唇邊忽然逸出一抹笑容,之後忽然鬆了手,玉鐲就化作了殘渣碎片。
眾人愕然。
風洛揚道:“壞了規矩懲戒就是,你二人下去,各領六十笞杖。”
六十笞杖,對於一個弱女子,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三爺……”蓮翹囈語著,滿臉的不置信。
“六十太少?”風洛揚問道,語聲很是柔和,甚而,唇邊還掛著笑容。
蓮翹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風洛揚又看了看倩雪。
“奴婢謝三爺不殺之恩。”倩雪伏下身去磕頭謝恩,站起身來要走,被喬嫣死死地抓住了手腕,“小姐。”她對喬嫣使了個眼色。
喬嫣將倩雪抓得更緊,眼睛卻看著風洛揚,“三爺隻聽一麵之詞麼?玉鐲既然是要交給我,蓮翹為何要在中途逗留?也請三爺告訴我,倩雪錯在哪裏?”
“洛揚哥哥,姐姐說得沒錯。”芳菲扯著風洛揚的衣袖撒嬌,“你就饒了倩雪吧,好不好?”
風洛揚拍拍芳菲的後背,道:“既有了爭執,便是雙方意氣用事所致,各有過錯。”說著瞥了喬嫣一眼,“若再拖延時辰,殺。”
“洛揚哥哥!”芳菲被那個殺字嚇得周身一震。
“我不能管你的家事麼?”風洛揚的語聲忽然變得冷漠無情。
芳菲鬆開了手,賭氣道:“這槿川的臣民皆是王爺的,王爺自然能管。哪日一個不高興,盡管連芳菲的性命都拿去。”
“王爺。”喬嫣放開倩雪,緩步走到風洛揚麵前,慢慢地跪在他麵前,“您貴為王爺,事事都講一個規矩。喬嫣隻是一介女流,隻講一個信字——倩雪於我有恩,我曾對她許諾,誰要傷她,先傷我,不管我日後落得什麼下場,都會盡全力善待她,給她一份安穩的生活。請王爺成全喬嫣。”說罷,俯身叩頭。
“小姐……”倩雪撲到喬嫣身邊,哽咽著道:“倩雪不怕,您不要這樣。”
芳菲也隨著跪在風洛揚腳下,喃喃地道:“洛揚哥哥,洛揚哥哥……”
“一個丫鬟犯錯,兩位小姐求情。”風洛揚沉吟了片刻,“倩雪,你服侍芳菲下去吧。”
倩雪卻固執地跪在原地,芳菲見狀,起身拉她起來,道:“洛揚哥哥和姐姐有話說,我們出去等。”
倩雪這才抹著淚,隨芳菲退了出去。
風洛揚記得,這是喬嫣第一次對她行跪拜之禮,也是第一次出聲求人,在此之前,她隻是把他當做一個陌路人。伸手扶起她窈窕的身軀,看到她如常平靜的神色,他問道:“不怕我叫你代為受過?”
喬嫣盈盈一笑,道:“不怕。相反,我會感激不盡。”
“為何如此袒護她?”
喬嫣默不作聲。
“說了,我免了她的刑罰,不說,我叫你看著她斃命。”風洛揚坐到太師椅上,姿態閑適,“孰輕孰重,你自行定奪。”
喬嫣垂下眼瞼,娓娓道來:“我命懸一線的時候,是倩雪盡心照顧,走遍了柳城,為我求方問藥;我痊愈之後,一心想逃脫風塵場合,她隻說,小姐到哪裏,倩雪就到哪裏;我要遠嫁到沙漠的時候,她舍下如如意郎君執意追隨;如今,她又隨我到了槿川。”
初時醒來,神智清醒,身體卻極為衰弱,連話也說不出,倩雪每尋到一個秘方,就會在她耳邊低語:“小姐,一定要撐著,也許這個方子就能令您痊愈了。”身體每況愈下時,倩雪就在她床前日夜守候,邊哭邊說:“小姐,您走了我可怎麼辦?”雖然明白,倩雪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真正的喬嫣,可是那些細細碎碎的感動,是她在這方天地得到的第一份溫暖。
想到這些,喬嫣眼角微微有些濕潤,又低聲道:“王爺,我在這世間,這許久以來,隻有一個倩雪。”
纏綿病榻、逃離、遠嫁、劫親,這些事情勾畫出她流離塵世的淒涼歲月。誰不想有一個可以甘苦與共的人,誰得到之後不會真心相待。風洛揚再開口時,口吻已是十分溫和:“既然如此,就叫她學會忍、讓、周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