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年。第二年臘月,一騎快馬跑到趙府門前停住。原來是朝廷到了冬天又想吃鮮桃,問怎麼還不按時進貢,打發人催取來了。趙家今秋也想照去年那麼存放桃子,可是,天氣不比去年,不等霜至,桃子熟透落果,如何存放得住!如實告訴欽差,皇上發了火,降旨把趙員外滿門捉拿,交刑部問欺君之罪。到了這時候,趙員外才想起杏兒的良言,後悔也遲了!再說杏兒,一到大堂,高呼”冤枉”,聲言如果麵見皇上,定可讓皇上吃到鮮桃,三審官不敢隱瞞,杏兒就得到了麵君的機會。
杏兒跪在金鑾殿下,對皇上說:“奴本農家一醜女,死無遺憾。我料定皇上今年必然還想那鮮桃,已經悄悄在後山背坡留下了幾個果兒……”原來,杏兒知道天氣不能總如去年那麼反常,就根據桃子生長的條件,選後山背陰處移栽了幾棵,果然有當年開花的。她就守在山上,織了不少草簾子,日頭毒了時,擋住日光,讓桃樹多見雨水,少受日曬,秋後果然晚熟,又如法用草蓋住,又怕蟲咬鼠盜,好不容易才保存下來幾隻鮮桃。
皇上派人帶杏兒取得鮮桃,這才轉怒為喜,不但赦全家無罪,還要給杏兒個封號。杏兒說:“民女死過一回的人啦,更不怕皇上怪罪。今冒死進一言,”桃子是天生之物,它有自己的規律,天子硬要逼它改變,興師動眾地為幾隻鮮桃又是抓人,又是動刑,百姓知道,會很傷心的。我今年貢桃免罪受封,明年再貢不來呢!這樣下去,誰還敢想到萬歲呢!”皇上聽了,半天做聲不得,說:“真是難得的人才。當今天下多事,急需用人。朕如今不能以貌取人,誤了江山。”立刻降旨,選趙杏兒進宮,當了娘娘。
醜女有遠慮,好學多問,救了爹爹、全家,也成全了自己;而她的姐姐呢,空有一副好模樣,高不成,低不就,在家中整日對著鏡子發呆,一聽到外麵有熱鬧聲音,馬上說:“皇上派欽差接我進宮當娘娘來啦,快開大門。”直到老還這樣,用如今的話說,就是得狂想症啦。
蒲鬆齡赴宴
蒲鬆齡屢考不中,回至家鄉蒲家莊除了教書之外,便是將滿腔的憂憤都傾注在《聊齋誌異》上,從不與官場來往。
一日,忽然接到宰相一份請帖,上麵寫著,”請吃半魯”。蒲鬆齡對此類請帖,深惡痛絕,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當官的還隻顧吃喝玩樂。於是,對送請帖的來者說:“我身體不佳,不能前往,請回複宰相諒解。”其妻在一旁聽到丈夫不去赴宴,認為不妥,對蒲鬆齡說:“這樣做不好,人家一是宰相,當了官沒忘舊友;二是您和宰相曾經同窗共讀,不管從哪方麵說,都應該去。”蒲鬆齡沉思良久,最後還是決定赴宴。
來到宰相家裏,席宴開始,隻見兩位使女抬著一盆魚湯送上桌來。宰相說:“請包涵,小弟入官以來,一直默守清廉,不涉煙塵,此非是席宴,不過想請尊兄嚐試一下怎麼混水摸魚而已,隻有悟此奧妙,才可步入塵世。”蒲鬆齡聞此,很是不悅,認為人生就該著汙泥而不染。於是想了個法子,來日回敬宰相。
事隔數日,果然,蒲鬆齡采用同樣的方式,宴請宰相。宰相接到“請吃半魯”的請柬之後,欣然前往。看到茅房破屋,心裏不由產生一種憐憫感。想當年,同窗共讀,老兄的學識遠遠超過我幾倍,隻因性情剛直,對世態炎涼懷有不滿,加之無錢打點各級考官,竟落到如此地步。欲取銀兩救助,蒲鬆齡堅決不收。隻和宰相敘舊,卻不提赴宴一事。
宰相感覺腹中饑餓,不時地到屋外張望太陽,但直到太陽偏西,仍沒有入席的動靜。宰相餓得實在憋不住了,問蒲鬆齡:“尊兄何時置宴!”蒲鬆齡隨口答曰:“一日三餐已畢,您又吃足半魯,為何還要設宴!”宰相恍然大悟,魯的下麵,明明是個”日”字,我叫他吃了上頭,他卻叫我吃下頭,這個含義可不一樣呀,這個下頭吃進去,不是滿肚裏的太陽嗎!這不是明明勸我當個懷抱太陽的明官嗎!宰相雖挨了一天的餓,但領悟了做官的道理。
跟皇帝討債
漢高祖劉邦登上皇位後不久,就把他老父親從家鄉沛縣陽裏村接到長安,讓他做了太上皇。
不料這位太上皇過慣了采桑耕田的農家生活,對眼下皇宮裏的奢華還真是不習慣,整天惦念著老家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沒多久,他因思慮過度,一病不起。劉邦弄清了老父親的病由,決定陪他回家鄉走一趟。想當年劉邦還是一個市井閑人,此次以龍體之尊回老家,可謂是名副其實的衣錦還鄉了,其聲勢自然是浩大而隆重。
高祖還鄉的日子到了,陽裏村的百姓人人換上新衣服,一大早就聚集到村口迎接。快到晌午,才見浩浩蕩蕩過來幾千人的隊伍,豪華的龍車上端坐著威風八麵的漢高祖,後麵的車上坐的是太上皇。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個60歲左右的老婦翁氏,這樣大的場麵,她可是平生第一次見到。當她擠在人群中發現龍車上的劉邦時,突然高聲叫了起來:“咳,車上坐的這不是劉三子嗎?”“別瞎說,他是高祖皇帝!”旁邊有人趕緊小聲提醒她。“喲,改名字了?他怎麼改俺也認得,他就是劉三子!沒錯!”翁氏越發大聲了。隨行的護衛一聽有人喧嘩,衝過來要抓走翁氏。太上皇一見,急忙擺手道:“不要抓,那是我們的鄰裏鄉親啊!”這一鬧,龍車隻得停下,太上皇下車攔住要抓翁氏的護衛,回頭對劉邦說:“這是你翁二嫂子,你還記得她不?”
劉邦離開家鄉幾十年了,怎麼會記得一個農婦?他茫然地搖搖頭,表示想不起來。翁氏一見他搖頭,不高興了,指著劉邦大聲說:“好你個劉三子呀,你連俺都不記得啦?你不記得俺,俺可記得你,你從小就偷雞摸狗的不幹好事,那年俺生俺家虎子,正坐月子,娘家送來給俺補身子的一隻老母雞,也被你偷去殺掉下了酒,俺又生氣又心疼,害得俺好幾天都不下奶水……”“哈哈哈……”看熱鬧的村民都大笑起來。
車上的劉邦好不尷尬,正要發怒,太上皇趕緊打圓場:“咱們這是回家了,來看你的都是鄉裏鄉親的,不必按君臣之禮管束他們。”劉邦一想也是,就現出笑容對翁氏說:“原來是翁二嫂呀,你一向可好?”“這還差不多,”翁氏說,“你雖說偷過俺家的雞,但你問問你爹,這麼多年俺跟他要過沒有?今兒個看你出息了,按理說也該還俺那隻雞了吧!”
劉邦聽了,簡直哭笑不得,心想,真是個膽大無知的婦人,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跟皇帝討債!看來跟這糊裏糊塗的婦人也講不清什麼道理,他隻好吩咐手下人給翁氏一點錢,好讓她閉嘴。不料翁氏堅決不要,她振振有詞道:“你劉三子當年偷的是俺的一隻老母雞,你就還俺一隻老母雞好了。俺要是收了你這麼多錢,好像俺姓翁的訛了你姓劉的,要是讓別人說三道四的多不好!”
劉邦被這個既糊塗又認真的婦人給氣樂了,就吩咐隨行的地方官員,趕緊去找一隻老母雞來還給她。翁氏拿到老母雞,笑逐顏開,又回頭對劉邦說:“劉三子呀,雖說你欠俺家一隻雞,也犯不著更名換姓叫什麼高祖呀!你以為你改了名字俺就認不出你了?這不照樣認出你了?俺還沒糊塗!”說完,抱著那隻老母雞高興地回家去了。看到劉邦麵帶怒容,太上皇急忙說:“你這翁二嫂子是個直性子,說話辦事不會拐彎。她倒是很好的一個人,你這麼多年不在家,她沒少照料我們二老,有好吃的還拿來送給我們呢。”劉邦聽了,這才釋去怒容。
還鄉幾日,劉邦一行又浩浩蕩蕩地回到了京城。他滿以為這次為老父親了卻了心願,不想這次回家鄉,見到那麼多相處幾十年的鄉親,太上皇越發割舍不掉,整日念叨著還要回老家。劉邦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放著國家大事不料理,總陪著老父親回老家呀!劉邦見老父親確實思鄉難耐,怕他又思慮成疾,靈機一動,想了個辦法。他在長安城專門辟出一塊地,按照老家陽裏村的樣子,造了一個複製的“陽裏村”。溝渠堤墊、房屋瓦舍,甚至一草一木,都按陽裏村的原貌在這裏重現。雖說隻是造一個村舍,但所耗金銀不亞於建一座城池。
長安城中的“陽裏村”建好後,沛縣陽裏村的村民全被接到這裏安頓下來。這樣一來,太上皇不必出城就能見到熟悉的村落,熟悉的鄉親。隻要聽到親切的鄉音,他就不會有思鄉之苦。可是太上皇見到那位曾經向皇帝討債的翁氏時,不由得吃了一驚。不久前還見她身板硬朗行走敏捷,而此時的她拖著一條斷腿,靠一副拐杖吃力地挪動身體。太上皇問她這是怎麼回事,翁氏說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次高祖還鄉前,沛縣縣令周勝就命差役挨家挨戶收取“人頭費”,不論長幼每人收20串銅錢,聲稱是為接待高祖籌集費用。翁氏家窮,一時拿不出錢,差役就將她家養的一隻羊搶走抵了人頭費。
那隻羊可以說是翁氏家最值錢的東西了,翁氏為此心疼得哭了好幾場。上回,她從高祖那裏討回那隻雞後,便有了信心。心想,從皇帝手中都可以討回欠債,一個縣令哪在話下?她決定去縣衙討回那隻羊。於是,翁氏三番五次來到沛縣指名道姓要找周勝,周勝覺得躲著也不是個辦法,就告訴她,說當初收的那些錢,是為了支付高祖還鄉時的花費,沒有錢當然要牽走她的羊,想要羊的話必須補交所欠的人頭費。
“什麼高祖,不就是那個劉三子嗎?是他自己要回來的,憑什麼要我們給他湊錢?”翁氏有些不滿。周勝正愁抓不住這個難纏婦人的把柄,一聽她說這話,不禁大怒:“好啊,你竟敢如此稱呼當今皇帝,真是大逆不道!”他吩咐差役重打翁氏。可憐翁氏羊沒要回來,一條腿卻被打斷了。
太上皇把這件事對劉邦說了。劉邦一聽吃了一驚,他上次還鄉,所有花費都是從國庫直接撥下去的,沛縣還在下麵挨家挨戶收人頭費,聲稱是用於“高祖還鄉"的,這不是明目張膽地搜刮民財、中飽私囊嗎?沒想到自己的家鄉竟出了這樣的贓官,為斂財不惜敗壞他劉邦的名聲。劉邦大怒,立馬下旨查辦周勝,就地處死。
處決了周勝,沛縣還要換個新的縣令。劉邦突發奇想,命翁氏的兒子翁虎去接任。這翁虎自幼家貧,加上他生性懶惰,30多歲的人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娶上,隻和老母翁氏慘淡度日。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由一介平民搖身一變成了縣令,做了上萬人的“父母官”。可惜的是,這翁虎本來沒什麼真本事,做了官後隻知道每天吃喝玩樂,不幹正經事。別人送禮給他,他是來者不拒,還經常命手下人去下麵橫征暴斂,魚肉百姓,當地百姓怨聲載道。不到一年,有關翁虎的奏折就不斷遞到劉邦那裏,但他一直“按兵不動”。一次,翁虎下令讓差役搶百姓的東西,有人不順從,爭鬥中被差役打死了。這一本又被奏到了劉邦那裏,劉邦這才下旨將貪官翁虎革除官職,就地處斬。
翁氏聽說了兒子要被處死的消息,連夜呼天搶地地去找太上皇,要他在皇帝麵前求求情放了翁虎。太上皇念及鄉親之情,就領她來見劉邦,當麵求情。但是劉邦把下麵官員參翁虎的折子,一件件說給翁氏聽時,翁氏也傻眼了,原來兒子當了縣令後,竟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呀?
“想當初那個搶了俺羊的縣令被處死了,換了俺虎兒難道比他還壞?”翁氏有些想不通。
“翁虎比那個要壞上百倍,那個隻是聚斂錢財,翁虎不光比他聚斂更甚,還縱容手下打死無辜百姓,你自己說他該殺不該殺?”劉邦問翁氏。
翁氏一時答不上來,自言自語道:“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做了官,就變成了為非作歹的惡人?"她沉思片刻,突然抬頭對劉邦大聲說,“俺明白了,我說你怎麼會想到讓俺虎兒做官呢,原來你是嫌俺跟你要了那隻雞,才想了這麼個辦法報複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