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邊溫暖的熱流化成一股股濃烈的硫酸液,浸在他肌膚上,灼得他整個人都疼得弓起了背,多麼無奈又多麼令人絕望的決定啊,為什麼他們明明相愛,卻總是備受折磨。
她聲聲的痛呼,眼淚漸漸幹涸,心已經痛得麻木。良久,她抬起頭,仰望著他,目光楚楚,“俊亦,去安排手術吧。”
那兩顆在眼眶裏旋轉著的淚珠滾落下來,蕭俊亦痛苦的低吟了一聲,別過頭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他站起身來,背過去,拿手偷偷的抹眼淚,“好。”
葉雨晴要拿掉孩子的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蕭俊亦安排了最好的婦產科醫生給她做刮宮手術,手術時間就定在下午,醫生給她開了些單子,讓她先做一個簡單的身體檢查,要看看胎兒在什麼位置。
葉雨晴沉默的拿著單子去了各個部門檢測,抽血,查B超,憋尿憋得她臉色發青,然後終於能夠躺在B超室的鐵床上,她感覺到醫生拿著檢測儀在她肚子上滑來滑去,從來沒有的冰冷感攫住了她,就像正被人開膛剖肚一般。
拿到B超圖出來,蕭俊亦迎上去扶住她,見她臉色蒼白,他心底悲愴,眼淚又險些滑落出來,他攥著那張薄薄的紙,仿佛有千斤重。
他們所希冀的是,是檢查錯誤了,她真的是腸胃炎,而不是懷孕了。
可是那張薄薄的紙上下側有超聲提示:子宮內有單孕囊。看到這幾個字,蕭俊亦心裏唯一的希望都被掐滅,他看著葉雨晴,葉雨晴卻撇過頭去,淡淡道:“我去洗手間。”
出來時,遠遠的她就看到他倚在牆壁上揪自己的頭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挫敗與絕望。身邊有一對夫妻相扶持著走過,女人肚子微微隆起,男人攬著她的肩,兩人有說有笑,走遠了,還飄來女人期盼的聲音,“老公,真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那我就是你們陳家的大功臣了……”
相形之下,他們的情況是多麼慘烈。
走到蕭俊亦麵前,他已經恢複如常,除了眉宇間那沉重的無奈以外,再也瞧不見其他。他傾身過來擁著她,淡淡道:“走吧,醫生已經在等著了。”
聞言,葉雨晴背脊一僵,心口的疼痛頓時炸裂開來,她下意識護住小腹,手指緊得不見血色,半晌又頹然放下。舍不得又能怎麼樣?她選擇了這段罪孽的開始,就應該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孩子,是媽媽不好,下輩子,你再投胎來做我的孩子,好不好?
走到電梯前,電梯剛好到了,她遲遲沒有往裏走,B超室在一樓,婦產科在二樓,僅一樓的距離。她突然不想那麼快上去,不想那麼快失去它。
她扭頭向樓梯間走去,蕭俊亦見狀,連忙快步追上,看見她的神情似被霧籠住了一般,看不清是悲是痛。隻那一雙晶亮的眸子,再也沒有一絲光亮。
他跟在她身後,哪怕能夠再早一點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他都會做好措施,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陪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她走得極慢,每走一步,都停頓一下。可是不管再慢,這段路也總有走到頭的時候。蕭俊亦看著她的背影,心口一陣悶生生的疼,他幾次都想伸手拉住她,對她說:“小九,我們不做了,孩子我們生下,不管他將來會變成什麼,我養著他。”
可是他到底沒有付諸行動,十指緊握成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婦產科外麵,主任醫師站起來相迎,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讓兩人坐,接過B超單與驗血報告書,她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然後抬頭對葉雨晴道:“你們為什麼不要這個孩子呢?”
他們的經濟條件,養一百個孩子都行,再說這些富貴人家,誰不是生了單也要湊成雙的,“我們已經有孩子了。”
主任醫師見兩人神色不對勁,也不敢多問,拿了一個手術同意書遞到他們麵前,“蕭先生,蕭太太,如果你們已經決定要做流產手術,請在這裏簽個字,我們馬上就開始。”
蕭俊亦的手,曾簽過上十億的企劃書,他從來沒有抖過,但是現在,他的手不停顫著,連握筆都握不住。葉雨晴目光一窒,然後微笑著問醫生,“這個會疼嗎?”
“不會,打了麻醉劑的,睡一會兒就好。”主任醫師做過許多人流手術,對於這個普遍會問到的問題,答得很盡職。
多麼輕飄飄的一句話,睡一會兒,一條生命就由此終結,蕭俊亦握著筆的手一抖,筆落在地上。葉雨晴回頭看似嬌嗔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彎腰去撿筆,握在手間,她將手術同意書扯過來,快速的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
蕭俊亦眼眸裏晦暗無光,他捏緊了拳頭,心口從沒有過的慌亂與疼痛,他輕輕的吸了口氣,竟連吸進去的氣體都冷得似一把匕首,將他的心肺全都生生割裂開來。
重新握著筆,他眼一閉,手指如飛,紙上落下自己龍飛鳳舞的大名,醫生將手術同意書放進抽屜,在前麵引路,那半掩半敞的幽暗空間,此刻仿佛成了人間地獄。
葉雨晴的腳步生生僵在原地,半晌都不曾挪動。其實從小到大,她很怕疼。以前被刀劃了一條口子,她都能哭半天,可是自從認識蕭俊亦之後,她所要忍受的疼,比這一條小口子要疼上千萬倍。